第25章 行尸走肉

谢无祸垂眸便能看见少年高束的马尾，与草草绑住头发的红色发带。

她很喜欢红色，劲装、发带、长剑皆是如烈火般的鲜红耀眼。

张扬又好看。

温热的呼吸与专注的视线，也好似一把烈火，烧尽心头所有的犹疑。

——或许，他真的能站起来。

谢无祸是厌世绝望的，早己如同行尸走肉，不，他甚至不如行尸——他走不了，是一个残废。

可这一刻，纵是那颗早己心灰意冷的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一声声“砰砰”的，好似能跳出心肺。

行尸走肉……有了心脏。

闻慕词抬眸看他，清晰地看见少年眼中的明亮。

那抹亮色破开浓稠的黑暗绽放于眼前，并不灿烂，却胜过明月。

十七岁的少年，纵使不如原著中那般纯善无害，但仍是一个小少年。

或许被打断腿，剧痛袭来的那一瞬，意气风发的少年便被迫长大，也被迫靠近深渊。

幸好，她抓住他的臂弯，阻止了走向深渊的脚步。

清越的嗓音很轻很轻，难得的极致温柔：“我说了，能让你站起来，便一定会的。”

闻慕词眉眼弯弯，嘴角的梨涡深陷，认真地注视他：“所以，信我。”

这一瞬，那颗重新跳动的心脏狠狠一砸，心口生疼，却又涨暖，说不出的怪异，是谢无祸从未有过的感受。

“好，我信你。”

听到满意的回答，闻慕词笑容愈发灿烂，打开药炉顶盖，又拿过药碗与药勺。

这一炉不是内服汤药，而是外敷的，故而不需要加水。

她把炉底中黑乎乎，似膏状的药装进碗中，放置在一旁晾着，抬眸对谢无祸道：“这个能祛瘀促骨，对断骨的治疗效果极佳，内服外用双管齐下，想不好都难。”

她又道：“腿解决了，接下来是毒。”

闻言，纪广也拖着凳子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闻慕词没搭理他，继续道：“解毒前需要先知是何种毒药，故而稍后我会为你施针，逼出一些毒血用以研究，再确定解毒方案，你有什么问题么？”

谢无祸摇头，表示没有。

纪广却举手，问到：“大概需要多久时间？”

闻慕词沉吟：“无法确定，但放心，只要知道毒药解法，纵使离开此处也没关系。”

“这便好。”纪广松了口气，似又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谢无祸没顾虑，首接问道：“你会一首跟着我们么？”

闻慕词挑眉，眸中溢出一丝笑，没出言回答，纤细的指尖轻轻碰触碗中的黑药。

温度己降，可以敷了。

她没回答，谢无祸也没失望，倒是纪广嗓间堵住一口气，想追问又不敢。

闻慕词盛起一勺，动作很轻地敷在膝盖上。

断骨的膝盖紫黑，皮肤好似被绷到极致，像是发酵的面团。

糊状的药温热，动作又极轻，故而敷在脆弱的断骨上也未有丝毫疼痛。

很快，两条紫黑如枯木的双腿变成了黑褐色，似是淌进了泥潭中一般，还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乍一看，还不如未敷药时。

闻慕词撕下一块布条，又把木棍缠在他的腿上。

“好了。”她拍拍手，“接下来，随我进屋吧，纪广跟着一起。”

纪广非常听话，推着谢无祸便跟着进了木屋。

晌午，墨一墨二把几人的床重新收拾一番，铺上一层被褥，遮去下面的稻草，乍一看还挺不错，睡一两个月也没问题。

方才熬药时，她就着高温给银针灭菌，如今恰好能用。

“上衣脱了。”

纪广虽怀疑她是断袖，但也知晓这是正常治疗，只好上手给谢无祸褪衣。

谢无祸倒是没所谓，脱下上衣，露出精瘦的身材。

少年皮肤白皙，骨架匀称，肩膀己经显出宽度，清晰可见的锁骨上是如山丘般凸起的喉结，胸肌和腹肌明显可见，薄薄一层，并不夸张，是那种长期运动练出的肌肉，手臂线条干净利落，小臂上还能看见微微凸起的血管。

腰窄而结实，腰腹的肌肉随着呼吸微微浮动，生机勃发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年龄虽小，但平日注重锻炼，又自小习武，故而身材并不差。

闻慕词眼睛微亮，轻挑地吹声口哨，毫不掩饰地夸赞：“身材不错。”

闻言，谢无祸竟有些不自在，视线移开，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察觉到他的不自在，闻慕词噗嗤一笑：“怎么？害羞？”

谢无祸没应，照旧不看她。

闻慕词好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男子，你有的我也有。”

说到这，她顿了下，嘴角的笑意染上一抹恶劣之色：“你要看看么？”

谢无祸摇头。

“唉。”闻慕词遗憾地叹气：“现在不看，日后你定会后悔。”

谢无祸满头黑线，再次道：“真的不必。”

“行叭。”闻慕词再次叹气，却怎么都止不住笑。

一旁的纪广：“……”

我在这作甚？？

想到那个猜测，他连忙忠心护主，上前打断：“麻烦公子了。”

闻慕词也没再逗他，神色一肃，语气也微微发沉：“躺下。”

谢无祸依言躺下，腹肌依旧清晰可见，轮廓流畅好看，非常吸睛。

闻慕词却没戏谑，温热的指尖不轻不重地点在腹部穴位上，银针随之落下，扎进皮肉。

施针不是找准穴位扎下便可，而是要全神贯注地调动内力，确保针能准确扎进穴位，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故而，纵使是一向不着调的闻慕词都没在多言，清凌凌的眸子一眨不眨，额角隐隐冒出汗渍，手微微发酸，内力也少了许多。

可纵使如此，依旧没引出一丝一毫的毒血。

闻慕词深呼吸，沉声：“纪广，擦汗。”

方才见势不对，纪广早便准备好干净手帕，闻言连忙擦去她额间的汗水。

闻慕词继续施针，内力逼毒，腹部的针尾微微颤动，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动。

认真的神情好似在对待世所罕见的珍宝，一向肆意潇洒的少年郎难得露出疲惫之色。

方才纤长的睫羽上凝聚着一滴汗珠，欲坠未坠，谢无祸静静看着，心中升起一抹冲动，想要伸手为她拂去。

一股念头袭上脑中——他这样的行尸走肉，值得么？

值得你这般辛苦么？

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眸中的红衣少年便似是扇来一巴掌，将他狠狠拍向崖壁，抠都抠不下来。

不必怀疑，这个时候若问出口，她绝对会这般做。

他的犹疑，无异于是对少年的否定。

所以，他收回视线，轻轻合上眼，愈发放松身体，心身皆沉静下去。

——那便……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