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话 余温

（一）

不算人多但也还算热闹的生日会结束了，蛋糕上的奶油被涂抹得到处都是，俞明慧正在忙碌的收拾着。

今天是俞明菲洗碗，自来水开得比平时要大。

而安静还坐在餐桌前，怔怔地有些出神。

她手里捏着那块布制的护身符，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朱莹从她上衣口袋中拿出来时的温度。

其实这只是从商店里买来的，普普通通的护身符，唯一有所不同的地方，就是在其中有一面的角落里绣上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

看得出来，技艺还不娴熟，也看得出来，赶制得有些匆忙。

但她还是把「安静十五岁生日快乐」这几个字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

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收到同龄女生送的生日礼物。

而且还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送给她的，这难免会让少年那颗春心有所萌动。

虽然实际上这就只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女孩儿送给另一位同班男生的普通礼物而已。

安静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又失落，年少的她，竟然也想了许多。

甚至想过，要是能和朱莹在一起的话，能不能共同度过高中，能不能一同走过大学，又能不能顺利的结婚，然后一直到老呢？

时间的跨度实在太过漫长。

没有人敢说一声‘一定’。

那些美好的故事终究只存在于少年那幼稚的幻想里。

“小静，脸上还有一块奶油呢。”

“啊？呃……现在还有吗？”

“没啦。”

“真浪费啊，那么好的一个蛋糕……”

“这就是生日嘛，怎么啦，小静，过完生日有点舍不得大家离开？”

“啊……是有点，感觉一下子就冷清下来了。”安静挠了挠头，抱住桌上的那盒弹珠，又弯腰拿起地上的那个鞋盒，看了一眼还在忙碌的两位姐姐，忽然这平时感觉热闹的家，在此时竟是那样冷清，“我回房间了。”

“你先洗澡吧？不然等下我们洗的话，你就要等很久了。”

“哦……也行。”

安静看向桌上那个莲花状的电子蜡烛，小声咕哝道：“它还在响个不停啊。”

“刚才研究了半天，怎么也关不掉。”

“等没电了应该就关了吧……”

安静不喜欢电子蜡烛唱的生日快乐。

她更喜欢不久之前大家一同献上的祝福。

以至于此时的她甚至有些幻听，仿佛又听见了朱莹那声带着笑意的‘生日快乐’，又听到了周超那爽朗的大笑……

明明只是个生日庆祝结束的普通夜晚，少年却开始了多愁善感。

……

（二）

廉价的热水器基本只够一个人洗澡，所以必须得一直开着让它烧，否则别说下一个人了，一个人洗得久些，后面的水也都要变凉了。

冒着白气的热水淋在安静身上，让她那有些绷紧的肌肉缓缓放松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烂木门——这玩意儿虽然破破烂烂的，但好歹能用里面的插销将它锁上。

起码这样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

要不然那场面可就糟糕了。

姐姐们肯定得惊慌失措地问她——你的小安静去哪儿了？

那时候解释起来不仅麻烦，而且……丢脸。

安静轻轻抚摸着自己那光滑细嫩的肌肤，这着实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毕竟之前的她，哪怕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皮肤都没那么好。

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但实际上此时的她对于自己变成了女孩儿依旧没有什么实感。

那颗多愁善感的心又开始感到茫然。

湿透了的头发紧贴在她的头皮上，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像是能刺破她的心房。

“我这辈子不会就只能这样当一个女人了吧……未来到底会怎么样呢……”她无意识地用那纤细手指在满是雾水的瓷砖墙上画着圈，“仔细想想，人生或许也不是那么有趣？就这样初中毕业，然后高中毕业，再考上大学，等到大学毕业就去工作，接着结婚生子，然后培养后代，再然后让后代重复这样的日子……”

年少的她当然想不明白很多事，她只不过是能提出越来越多的问题而已。

而实际上很多问题，其实都没有答案。

只是大人们会选择放弃寻找答案，只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少年呢，却总要去刨根问底，寻找一个答案。

可生活不是考试，又哪来什么所谓的标准答案呢？

做女孩子有什么好？

做女孩子又有什么不好？

人活着到底有什么好？

人活着到底有什么不好？

不过，少年的迷茫和困惑终究不会持续太久，因为他想起了今天晚上可以拿着生日的借口通宵玩游戏，心情又立马变得飞扬了起来。

管它什么人生未来，生活重复是否无聊呢。

反正，每天都总有许多有趣的事儿吧。

就像是游戏，每天也只是在重复的玩而已，但却怎么也不会腻。

如果腻了，就换一个游戏。

生活也是，如果腻了，就换一种方式。

游戏是个好东西。

安静喜欢玩游戏。

因为游戏，她觉得生活并不无趣。

也因为游戏，能让她忘记忧愁，忘记变身成了女孩子的自己，忘记这些成长中的烦恼。

至于为什么那么喜欢游戏……

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玩的时候很开心，这还不够吗？

……

（三）

孜然和胡椒粉的香味从窗外飘进屋子里，空气似乎都被那些炒菜的炉子加热得很暖和。

刚洗完澡的安静浑身冒着热气，她是穿好衣服从厕所里跑出来的，为了避免女孩子身份的暴露，还特意穿了宽大到下摆能盖住半条大腿的衬衫。

已经打扫完厨房的二姐正窝在沙发上看肥皂剧，她用余光瞥了安静一眼：“多穿点衣服啊，晚上冷了。”

“哦！”安静有些紧张地又加快些许速度，窜到房门口，然后直接‘飞’了进去。

“怎么那么急急忙忙的？”大姐在二姐身旁坐下来，将脑袋枕在了后者的额头上，“你去洗吗？”

“过会儿吧，这小子洗那么久，水都要冷了，让它烧一烧。”俞明菲抱住了俞明慧的胳膊，“哎，他急急忙忙的还能干嘛啊，不就是打游戏嘛。”

“也是。”

“今天是她生日，明天还是星期天，就让她好好玩吧，不过要是通宵的时候他还大喊大叫影响老娘睡觉的话，那他就死定了！”

“噗……对了，今天你买的鞋子看起来好像还是大了一点。”

“好像是……不会吧，小兔崽子的脚只有34码吗？”俞明菲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老娘都38了啊！”

“你分点给他？”俞明慧开玩笑地说道。

“切，那还不如分点给你，你怎么回事啊，明明比我高，但脚却比我小两码！”

“是不是因为小时候你经常赤脚出去玩？不穿鞋子的话可能会长得大一点。”

“那也有影响吗？那时候才上幼儿园吧！”

“会有的吧？”

“啊啊，如果时间能重来……”

……

（四）

衣服变大了的好处就是，随便找一件外套披在身上都有一种披着被子的效果。

安静这会让身上就盖了一件青蓝色的牛仔衣，她盘腿坐着，在等待开机的过程中把玩了好一会儿陨石碎片，直到那个熟悉的开机声响起。

这是用萝卜家园光碟做的系统，声音和原本的xp不一样，但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安静的电脑桌面是一片干净的蓝色，也可以说是真正的初始桌面。

因为听说用这种桌面可以提升性能，所以就这么一直用着了。

但今天，不知为何，她却觉得有些刺眼，而且……丑得让她心慌。

她用左手轻轻捏着那柔软而的小脚，另一只手则控制鼠标连续点击好几下，打开了一个藏在深处的文件夹。

那里面放着朱莹的照片。

是上次进入她空间后保存下来的。

虽然这么做有点不太好……但这不是为了避免下次进不去了嘛。

好歹可以看看照片……

当然不是为了做坏事啊！

安静犹豫了一下，还是右键选中其中横着拍的那张，作为了桌面。

放大后稍微有些模糊，但那细微的像素颗粒却也让人感觉更有质感了。

“嗯……”她有些脸红地欣赏了一会儿，最终还不打算换回去，“就用这个吧……”

在大多数时候，打开电脑你会做什么？

安静一般会选择点开qq。

刚一登录，就传来了‘滴滴滴’的消息提示音。

安静点开那闪烁的图标，顿时有好几个窗口一块儿弹了出来。

最上面那个是朱莹的，她说自己已经到家了，算是报个平安。

安静犹豫着打了半天的字，最后却只发了个‘ok’的表情过去。

至于后面那几个，回复起来就要快多了。

周超：「哥到家了，打不打游戏？」

方强：「我爸醒了，应该没什么事，就是得养好长一阵子，你的生日过得咋样？我忘记把礼物给你了。」

杨凌飞：「今天不好意思啊。」

孙伟：「妈的，一帮亲戚老问我成绩，还不如和你一起过生日呢，好歹还有朱莹可以看看养养眼！」

安静‘噼里啪啦’地打着字，也一一回复。

「打打打，打什么？」

「挺好，你安心看着你爸，礼物周一给就行了啊。」

「有异性没人性！」

「傻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