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赎罪与深渊

牛轭湖，一间由新砍的木头搭建的、戒备森严的独立木屋里。

北马第一次见到了铁腕。

这个哥布林比他见过的任何同类都要高大、强壮。即便被粗大的麻绳捆绑着，浑身布满爆炸留下的伤口，他依旧腰杆挺得笔首，像一柄插在地上的战斧。他的眼神没有俘虏的恐惧或绝望，只有属于强者的孤傲和不屈。

这就是哥布林勇士，一个能凭肉体硬抗爆炸的生物兵器，是这个种族基因突变的产物，拥有着远超普通哥布林的力量、速度和恢复力。

“想杀就杀。”铁腕先开了口，声音沙哑，但中气十足，“别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关于北方联军的情报。也别白费力气，想让我投降。黑牙部落的战士，没有孬种。”

他以为北马会像所有胜利者一样，对他进行审问、折磨，或是用花言巧语来招降他。

然而，北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出了一句让他始料未及的话。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招降你。”北马的语气很平静，“根据我们牛轭湖的律法，你作为侵略部队的指挥官，犯下了战争罪。但鉴于你在战斗中没有虐杀俘虏，也没有纵容手下滥杀无辜——这一点，我从那些被俘的白泥部落士兵口中确认过。所以，你罪不至死。”

铁腕愣住了。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困惑。

不杀？罪不至死？律法？

这些词汇，从一个哥布林嘴里说出来，是如此的陌生和荒谬。

“那你想干什么？”铁腕警惕地问。

“劳动改造。”北马说出了一个全新的词汇，“你将和你那些被俘的部下一起，加入我们的劳动大队。通过为这个集体创造价值，来为你犯下的错误赎罪。你们会和这里的每一个哥布林一样，通过劳动换取工分，再用工分换取食物和住所。”

铁腕彻底沉默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这算什么？惩罚？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羞辱？

接下来的日子，铁腕的世界观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被解开了绳索，脚腕上套上了铁链，然后被编入了负责矿业开采的大队。他亲眼看着那些曾经被他视为“泥腿子”的哥布林，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支架”和“轨道”的技术，有条不紊地从地下深处挖出黑色的石头和发亮的矿石。

每到饭点，所有人，无论强弱，都排着队，凭着记录工分的小木牌，领取一份虽然粗糙但绝对管饱的土豆泥和肉汤。没有抢夺，没有欺凌。

他看到那个名叫北马的首领，那个名叫格鲁布的指挥官，吃的也是一模一样的食物。

他看到哥布林们在收工后，会围坐在篝火边，听着一些奇怪的、关于“平等”、“劳动”和“未来”的故事。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光芒，一种铁腕从未在北方任何一个哥布林眼中看到过的光芒——希望。

这里的一切，都像一柄重锤，反复敲打着他固有的、那个弱肉强食、强者拥有一切的认知。

劳动改造的期限结束了。

跛脚解下了他脚腕上的铁链。“你可以走了。”跛脚对他说，“首领说了，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铁腕站在牛轭湖的边缘，回头望着那片热火朝天的营地，内心无比挣扎。这里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恐惧。但他不得不承认，这里有一种他无法言喻的吸引力。

可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要回去。他的部落，他的族人，还有……他唯一的亲人，他相依为命的妹妹，还在黑牙部落。他不能抛弃他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黑牙部落的。一路上，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牛轭湖的一切，以及妹妹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

当他像一个幽魂一样，出现在黑牙部落的主帐前时，所有看到他的哥布林都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惊恐与震惊交织在他们的脸上。

黑牙看着失而复得的勇士，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复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铁腕竟然还活着。

而格拉克，在看到铁腕时，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他回来了！他被北马那个恶魔蛊惑了！”格拉克不等铁腕开口，就指着他，“父亲！他一定是回来当奸细的！他要从内部分裂我们！杀了他！快杀了他！”

“你……你妹妹的死，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是她自己不小心！弄脏了莱昂哈特大人的衣服！那可是……那可是帝国贵族！我……我也是为了部落的利益！为了不让部落遭受贵族的怒火！我……我才……”

格拉克语无伦次，在极度的恐惧下，他竟然将他最想隐藏的秘密，亲口说了出来。

“轰——”

铁腕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他那双原本死灰般的眼睛，瞬间燃起了熊熊的烈焰，如同两团即将喷发的火山，其中蕴含的怒火足以焚尽一切。他一把抓住格拉克的衣领，那巨大的力量让格拉克双脚离地，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呼吸困难。

“你说什么！？”铁腕的声音颤抖，带着悲痛与愤怒。

妹妹……死了？

就因为……弄脏了一件衣服？

他人生的支柱，那个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唯一的温暖，就这么……崩塌了。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回归，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松开了手，格拉克像一滩烂泥般摔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铁腕没有去看他，他的目光空洞，他唯一的支柱己经倒了，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滔天的恨意。

黑牙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不成器，但是现在部落里的哥布林看着，他不能做什么。

“铁腕，你先休息，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黑牙阴沉着脸，吩咐身边的近卫，“带他去休息。”

铁腕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着近卫离开。

黑牙则是狠狠的剜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说道：“跟我进来。”转身进入主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