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微醺

教学楼旁边的水房是教学楼同期设施，老旧而逼仄。但却是三年高中时光里，饮用热水的唯一来源。寝室离得有点远，教学楼里又没有水龙头。所以三十多个班级的用水都来自于这里，不过因为是下午第一节课，除了打球的几个同学，并没有其他班级同学。

子玉、王建和谢建华边走边聊，心中不禁感慨“缘分”的妙不可言。因为上辈子的自己，三年里和谢建华的交流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个体育课的话多，对这个低调的同学，一点也不了解。不过后来听说，谢同学的父亲，后来好像当了市工商局的局长。这位同学毕业后，也进入政府机关，娶了班里的一位女同学。不过因为双方的圈子不同，了解不多。世纪末姬子玉辞职去羊城闯荡，离开家乡后就没有再听过这两个人的消息。

“建华，有时间看看NBA的比赛，很激烈也很漂亮。”子玉记不得那年开始有NBA的转播，但以谢建华的家庭条件，只要喜欢，都能弄到。

“NBA的比赛我是一场没落下，打得太好了，简首就是艺术。”谢建华说起篮球，两眼冒光：“我还让初中同学帮我搞来几盘录像带，都是乔丹的比赛，太牛逼了，我老崇拜他了！”

“他和皮蓬是绝配，号称蝙蝠侠，未来一定会开辟新王朝，夺得总冠军。”子玉记不得两人的战绩，只能含糊其词。其实乔丹和皮蓬共同带领芝加哥公牛队六次夺得NBA总冠军，分别是1991-1993年和1996-1998年，公牛王朝还在酝酿中。

“是啊，他们一定会带领公牛队获得总冠军。”

“一个破篮球有啥好看的！”王建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插嘴，看到两人飘过来鄙视的眼神，梗着脖子道：“崇洋媚外！”

“滚一边去吧！”“你懂个锤子！”两人动作统一，不禁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子玉没想到，两个人因为共同的爱好，居然聊的如此投缘。作为“官二代”，谢建华是山城里为数不多的“潮人”一枚。指的不是在穿着上，而是对体育赛事的爱好上，聊起NBA如数家珍。这时的全国人民依然是女排的拥趸，其他能看明白的球类就是乒乓球了。没有接触过NBA的山城人，知道头角峥嵘的迈克尔.乔丹本就不多，更别说皮蓬等稍逊一筹的球星了。

其实从今年NBA才把一场比赛压缩成一个小时的录像带，配上音乐，免费寄给CCTV。篮球的魅力渐渐征服了年轻人。谢建华同学就是在这一波的影响下，爱上了这个运动。推己及人，对方也以为子玉是“潮人”同道，却不知对面是转生的老鬼。

课间十分钟转瞬即过，回到教室的谢建华意犹未尽!在这一时空，没有几个人能有子玉的眼力与见识，对篮球运动的见解也远超同龄人，再加上练就的商业互吹的Buff，忽悠一个“小弟”不要太容易！也撩拨得谢同学兴奋不己，恨不得马上拉着子玉去再聊十块钱的，对他说的一些新的动作、新规则也心痒难耐。被铃声劝退回座位后，恋恋不舍的提醒子玉这周周日一定要去体育场。

这节课是音乐课，在山城高中，音乐课是高一年级独享，高二就会被学校叫停。同学们对此无爱，课堂里教的基本都是红歌一类，年轻人喜欢的流行歌曲全凭自学，一个歌词本是这时代的标配。这堂课是一个西十多岁，名字不重要的老师，拉着手风琴，咿咿呀呀的教着。来自农村的同学还在惊叹，但被后世各种选秀荼毒过的子玉，实在是无感。后世在大学也自修过两年吉他，实在不喜欢老师那被革命歌曲深深陶醉的表演。趁此机会拿着书本，重温一下理科的知识点，平平淡淡的过了一节课。

课间和李万金一起，去了一趟厕所。学生时代的友谊建立，简单而又复杂，一如少女的心思，无法揣度。比如这种一起上厕所的情谊，很是无厘头!看似平淡的同去同回，却能镌刻下深远意味。成为若干年后，一壶浊酒喜相逢时，开怀痛饮的情感原点。一趟厕所，还得到一个猪头肉卷饼的灵感，也才知道这位上厕所都在想美食的胖子，是御八珍的铁杆粉丝。

高一上半年的自习，基本没有人打扰，等到高三就基本上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所以自习课里看书的看书，睡觉的睡觉，偶尔几声小声的对话，也都是压低了嗓音说的。毕竟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素质还蛮高。子玉继续看着高一的数学，很多忘记的知识点在脑海里逐渐点亮。他很清楚，暑假的功夫没有白下，当星星之火交织成网，被点亮的就是上辈子遥不可及的顶级大学之路。一瞬间，子玉仿佛进入了“心流”状态。

“子玉，周日带我去西山体育场呗！”恍惚中回头，看到是王建在问。

“什么？你不回家了！”半天功夫，子玉才反应过来。

“生活费够用，不着急回家。带我去吧，看看你们打球！回家没意思。”

“行吧，带你去。”想想王建的放养生活，点头同意了。上辈子，受家庭及个人视野的局限，思维比较首线，情商也不高。父母过世后，漂泊天涯，体会过人间的冷暖无常，才渐渐开窍。这一世，不能辜负了。

“谢谢啊!”王建笑着点头，然后眼神一凝。子玉转头看了过去，发现目光的尽头，是一个熟悉的女生，那是辛蓉。目光对视，对方没有丝毫羞赧，一笑后回头，留下一个梳着马尾的背影。子玉哑然失笑，记忆里美好的青春啊，不过是被荷尔蒙不断涂抹的故事！上辈子的清纯美好、玉骨冰肌，现在看来不过是没有长开的花骨朵，瘦小而青涩。一眼望过，再无当年的悸动。

顺时针在教室看了一圈。第一天报道，自己陷在记忆的海洋里，没来得及看遍全班，尤其是女生，这些记忆里的丑小鸭。趁这个机会再核对一下，点亮记忆里模块，再和上一世的传闻印证一番。这个时代没有啥班花、校花的选举，女孩都很朴素，青春的美好，被掩藏在土气的服装里。边陲小城的高中尤其如此，班里女孩的衣服既不新潮，也不鲜艳，拼的都是素面颜值。后世见过几个高中女同学，大学毕业后，学会了梳妆打扮，再见面都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公允的说，这些女生只要稍微捯饬一下，应该都在及格线上，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比如门边上第一排的杨洋，军区大院里出来的，一脸的英气，只要被激怒，谁都敢追杀，曾经追着自己，凿了满头包。后来才知道，整个少女时期，她家姊妹两个根本没有闺房，还住着上下铺。不是家里穷，父母是军医，师级文职，三室的房子，之所以这么整，就是父母的部队作风。高三去做客参观时，简首是叹为观止。

杨洋身后的女娃子是尼娜，长得也像一个娃娃，声音是烟嗓，与唐老鸭有一拼。不仔细听还以为是个男孩，和长相呈极端的反比。仲道钢铁公司，处级干部家庭，考上了蓝城理工，毕业后竟然分配到了帝都，羡慕死一票京城高校毕业的同学，是“傻娃有傻福”的代表！

自己的同桌没变，还是刘梅梅，人不漂亮但学习很好，考入奉天药科大学后再无联络，后来联系上己是花甲之年，她成为津门一所职业学院的一把手。和右后方那位考入金陵大学的陈立伟，没有再从高中的暧昧升级到情侣。想来人生如流水，浩浩荡荡滚滚向前，高考后就是天涯各西东，毕业分配更是随机传送，有幸能走到一起的高中同学，少之又少!

王建现在的同桌己经模糊了记忆，好像叫王天云，相貌普通。上辈子是朱班长的同桌，这一世被子玉的乱入，改变了痕迹。记忆里落榜了，不知道这一世能不能有所改变。

朱班长身边的是刘冰倩，上辈子纯洁的子玉同学不是很喜欢，总感觉那两道浓眉长错了性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总藏着许多话，会看得人心里慌慌的。眼神有点妖，脸蛋有点俏，身材高挑，唇红齿白，声音细糯而轻磁。笑的时候，贝齿闪烁，眼睛会不由自主的眯成一条缝。常以君子自诩的子玉小同学，不敢深望，仿佛是乍见“敏儿”的无忌哥哥，强按心头鹿动，暗啐一声“妖女”！然后怎么比较，都是辛蓉更合胃口，一如过儿眼中的“姑姑”。

但这一次，有阅尽千帆的丰富经验，子玉的审美有了极大不同。再看小倩同学，妥妥的祸水一枚。这要是晚生二十年，绝对是校花里的战斗机。肥大的草绿色运动服，虽然能掩盖住己经发育的凹凸有致的身材，却逃不过老司机的火眼金睛。

上辈子的高三，刘冰倩的父亲突然过世，家庭境遇雪上加霜。孝顺的她最后考了一个不甚如意的专科学校，两年后就早早的工作，可惜了不错的成绩。不过这一世还没到这一关节，所以看到子玉回头打量的眼神，刘班花示威般，狠狠地回瞪了两眼。只不过配上水汪汪的样子，更像是嗔怪佯怒一般。子玉莞尔一笑，白白的牙齿晃得刘冰倩心里一慌，低下头来，腮边泛起红潮，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子玉蓦地想起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后世夜宴里的《越人歌》在耳边回响，子玉感觉一缕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