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熊猫越狱

没有谁比袁帅更讨厌开会了。

上学的时候，他最恨家长会。成绩好的出风头，成绩差的栽跟头。当然，他属于后者。但家长会是想逃也逃不掉的，更难逃掉的是爸妈回家一顿唠叨，张口闭口别人家孩子。袁和生不甘心，同样是养儿子，他在儿子身上投入的心血，比别人家只多不少。儿子想吃水果糖，他大手一挥买水果。儿子想玩滑板车，他首接一步到位给买辆自行车。只要是老袁觉得好的，二话不说全给儿子，没有半点吝啬。再看看儿子是怎么回报他的？成绩平平，工作平平，收入平平，没有一样能让他吹得出去。再看看人家楼下的李鹏飞，妈妈死的早，爸爸只是个开出租的，但一点不影响人家处处比他优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看看人家孩子，再看看你！我们在你身上投入了这么多，怎么就见不着点回报？”每次开完家长会，袁和生总会以这么一句威胁性的鼓励结束他的唠叨。

袁帅只听着，不吭声。顶嘴的话都在心里说：别人家孩子说到底不能跟你姓，跟你有什么关系？

逃不掉的就算了，但能逃的，袁帅一定逃。为了不开班委会，他不去竞选班委，当然即便他竞选，不出意外，也选不上。就连招聘会他也不去参加，倒不是他拒绝找工作。只是他早己经背着父母投好了简历，并且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可不是，一个名校毕业的动物行为学硕士，去动物园当饲养员还能有被拒绝的道理？袁帅之所以选这份工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觉得动物园不用开会。这可比爸妈让他报考的公务员强多了。

可袁帅没想到，动物园它也开会。

在一片掌声中，园长笑呵呵的上台了：“今天，我很荣幸的站在这个舞台上，对我们动物园那些在工作中表现突出、成绩显著的同志进行表彰。过去的一年，是不平凡的一年……”一听这句，袁帅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哈欠。瞄了一眼园长手里厚厚一沓演讲稿，默默掏出手机，打开消消乐。游戏虽然也没什么好玩的，但总比听园长在台上讲废话有趣。以往遇到这样又臭又长的会，他总是能逃就逃，但今天说什么也不能逃，因为受表彰的同志中他是头一号。

上台领奖自然是件光荣的事，为此陈满意还专门拉着他去商场买了件老贵的黑西装。但袁帅觉得大没有这个必要。一来这种衣服对他来说太过隆重，不是婚丧嫁娶基本穿不到。再者，他对这个表彰的含金量也表示怀疑，毕竟他的工作是在动物园为动物服务，至于工作干得到不到位，评比之前也并没有征求动物们的意见。但他也知道自己心里这个想法不能跟外人说，不然人家指定觉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有病！

手机弹出徒弟的短信，袁帅正玩到关键处，正要划走，忽然心头一紧。

台上园长正讲到兴头上，只见袁帅猫着腰穿过一整排坐席，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了。园长脸上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假笑，但心里骂了一句。一会念名字领奖的时候，恨不得跳过这小子。

袁帅顾不得去揣摩领导的心思，他也从来没有揣摩过。他脑子里只记挂着刚才短信里那短短一行字——飞飞离家出走了。

“喂，怎么回事啊？怎么会离家出走呢？”袁帅在会议厅门口迫不及待的拨通了徒弟的电话。

“也不知道怎么的，你刚一出去开会，飞飞就上树了，我寻思有保护膜，她也爬不了多高。嘿，谁知道她这蹭蹭蹭一路往上爬，保护膜都不好使了，首接越过去奔着高处去了。”此时，熊猫馆的游客越聚越多。大家都争着一睹熊猫越狱的矫健身手。

“那现在呢？”

“在树梢上坐着呢，老高了，晃晃悠悠的我生怕她掉下来。”

“你听我的，先把下面的保护膜摘了。不然太滑，她想下来都不好下。”

徒弟答应着，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然后你拿点吃的把她往下引。竹子不行就大窝头，实在不行给盆盆奶。”

“奶？她都多大了还喝奶。”

“多大也是孩子。你抓紧，别再让她往上爬了。越往上树枝越细，撑不住这二百多斤的熊猫。”

徒弟挂了电话依师父的吩咐去做，不一会电话又来了。

“我试了师父，可我说话不好使啊。飞飞她就认你，一见我过来又往上蛄蛹了几米。”

袁帅悬着的心又往上提了提。飞飞这丫头哪都好，就是认人，非得是袁爸爸给的饭才吃，袁爸爸说的话才听。这也导致袁帅离不开放不下，基本上24小时全年待命。只要飞飞需要，随叫随到。

没想到今天被这表彰大会绊住脚了。袁帅知道，飞飞这是生气了，跟他闹脾气呢。他也恨不得立刻回到飞飞身边亲自劝她下来。但园长还在台上等着他领奖。他虽不擅长揣摩领导心思，但却也知道放领导鸽子当众给领导下不来台是职场大忌。

“把电话给飞飞！”

“啊？” 徒弟以为师父这是急糊涂了，慌不择言。

“你开视频，把免提打开，我跟她说说，我闺女听我的。”

那边徒弟踮着脚尖伸着胳膊冲着树上的飞飞举着手机。这边袁帅只见一棵参天大树，仔细看才从一片绿色中分辨出那个黑白分明的背影。

“飞飞！大闺女，干嘛呀这是，生爸爸气了？爸爸不是跟你说了嘛，一会就回来。你爬高高多危险啊，小心摔疼疼。快下去，啊，乖！听爸爸的话，下去！”袁帅一跟飞飞说话，声调都变了。宠溺，责备，爱怜，听得徒弟首起鸡皮疙瘩，心想飞飞准是他师父上辈子的小情人。

可惜袁帅的温柔暴击只杀伤了徒弟，没能传递给树上的飞飞。

“师父，飞飞爬太高了，听不见。你得大点声，喊！”

“喊？我没冲她喊过呀，不会吓着她吧……”

嘿，这份宠溺，当徒弟的只有羡慕熊猫的份了。

但袁帅别无他法，还是开嗓了：“飞飞！大闺女！”清了清嗓子，提高声调，语气也严厉了些：“下去吧！下去！听你爹的话，赶紧下去！”

会议厅内，园长春风得意正说得起劲，忽听有人喝倒彩。

“下去吧，下去……”

会场里顿时鸦雀无声，刚才打盹的都精神了，玩游戏的都摁了暂停了，大家面面相觑，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努力藏起来。

喝倒彩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园长的脸色一阵灰一阵红。

眼看着园长就要动怒，一旁的工作人员赶紧分辨声音的来源，终于一把拉开门，正跟冲着电话嚷嚷的袁帅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