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不蒸馒头蒸窝头

就这样，瑜伽馆的前奏在拉锯和沉默中完成了。

开业前最后一周，陈满意几乎是踩着陀螺在忙。

白天谈课程谈合作，晚上回家还要陪小熊猫读绘本，硬是把时间表活成了战斗计划。

林菲菲也不遑多让，自己撸起袖子补墙漆。一手提着样板，一手拎着油漆桶：“为什么这个白跟那个白不一样？”

装修队被她训得服服帖帖，生生主动熬夜把收尾的活儿按时干完。

验收的时候，陈满意站在刚刷好的白墙前，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合伙人还能要。

两个人像是各自拉着一驾马车，往同一个方向疾驰——一个负责让瑜伽馆长得好看，一个负责让它活得下去。

争吵常有，分歧也不小，但磨合久了，两个人也找到了解决办法。凡遇到意见不合，陈满意只甩一句：“你负责外表，我负责灵魂。”

林菲菲斜她一眼：“麻烦考虑一下内外兼容，别让这灵魂太土。”

吵吵闹闹间，瑜伽工作室终于开张。

开业那天，门口立起了气球拱门，玻璃门上贴着手写的开馆祝词，像一场来得稍迟却热情不减的青春庆典。

更特别的是，这一天起，陈满意和袁帅的家庭模式也发生了对调。

早上，她踩着早高峰冲进地铁站，而他推着婴儿车在菜场挑土豆。

她在瑜伽馆带着大妈们做下犬式，他在家里和小熊猫研究佩奇和恐龙的逻辑冲突。

林菲菲调侃：“你家不错——老婆挣钱养家，老公带娃持家。”

“都是让生活逼的。”

“你这老公也真不错，这年头还真有男人甘心做贤内助？”

陈满意耸耸肩：“他不光是老婆的贤内助，还是他爸妈的全职儿子呢！”

袁帅成为“全职儿子”，并非出于理想，而是现实所迫。就像每个全职妈妈、全职太太那样。

在这个家里，若想生存，就必须证明自己还有“用”。

既然不赚钱，那就提供点别的。但思来想去，堂堂三尺男儿，三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连点儿“别的”都找不出。

他的存在只是门口的一双鞋、沙发上的一摊泥，餐桌前的一双筷子，似乎他在与不在对这个家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小时候，青春期的时候，他倒是希望自己是透明的。不会被爸爸追着训，被妈妈围着念。但现在呢，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废了。

从前，他以为价值来自动物园“百兽之王”的称号，不需要奖状，不需要掌声，他在心里给自己颁奖、鼓掌。但现在，他心里空虚，急需被人肯定。

想来想去，他进了厨房。准备做点自己擅长的——窝头。

配方是他研究了很久，也经历过实战考验的。袁帅熟练的搅着玉米面，沉睡许久的肌肉记忆都被唤醒了，他照例往窝头里加入胡萝卜丁、山药泥，甚至偷偷掺了点蛋白粉——他真是尽力了。

不一会，几个圆滚滚的窝头初见雏形。可马上要上屉了，他才意识到，这窝头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但无论怎样，成品也算是硬着头皮端上桌了。

“呦，不错，粗粮细作，健康养生餐啊。”蒋晴看到儿子的手艺，不等尝己经先夸上了。

反倒是老袁担心起食品安全。他看着那几个颜色怪异、外皮起泡、一看就不能好吃的东西，皱了皱眉，拿起筷子戳了戳，没夹起来，反倒碎了。

“这……是给人吃的？”。

袁帅无言以对——不是，当然不是。这是给国宝吃的，但国宝再怎么宝贝，终究不是人。

可爹妈还是给足了儿子面子，窝头虽然没吃完，倒也都品尝过了。也算是为数不多品尝过“国宝同款”的幸运儿了。

“不错，口味怎么样不重要，主要是营养健康。”蒋晴喝了一大口水，清了清被噎住的嗓子。

“健康归健康，”袁和生放下筷子，如释重负：“但咱也不能尬夸。你这个饭做得吧……让人一下没了求生欲。”

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在他意料之中。他不是没尽力，只是单纯不行。

原本他觉得自己只是失业，现在才发现，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工作。而是被整个社会连同家庭，淘汰了。

这种想法一出现，人就开始内耗了。

不说去外面卷，就家里这几个人，他一个都比不过——老妈在票友会混得风生水起，谁不知道晴姐己经是坐镇“公园首播间”的网红。老爸也没闲着，朋友圈每天天空照打卡配文鸡汤，人虽然老了，但社交人脉圈天天保养，历久弥新。虽说最近请他出山的大多是些白事，但他也乐意给人家体面的送行。老婆陈满意就更不必说了，创业初期忙得人都快分裂了，一天恨不得掰成48节用。女强人的魅力正在悄悄攀升，让袁帅越发有种高攀不起的感觉。就连小熊猫也在学校当上了英语课代表，回家时眉飞色舞的跟爸爸炫耀。

袁帅为女儿高兴，却也为自己心酸——这个家的最底层，不是我还是谁？

他更加频繁点开招聘网站，看着“35岁以下”几个字眼发呆；开始在地铁站广告里盯着“年薪百万不是梦”的字眼出神；也开始在洗碗的时候，怀疑人生——是他主动退出了比赛，却又看不清下一场在哪开。

他有点后悔当初拒绝了那份西川的工作。但某宝不卖后悔药，想也是白想。

从那天起，他下定决心：不能一首像个“被照顾的动物”一样混吃等死。就算不会做饭，那就负责倒垃圾、收拾阳台、贴膏药、陪爸妈买菜。他开始主动揽事做，哪怕只是些家务杂活，也要做出仪式感。

焖饭、洗碗、擦桌子，连拖地都换着方向拖，想着这样或许干净得更彻底一点。可做着做着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切，不正是以前他眼中“游手好闲”的定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