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雪夜剑舞

明察跟着的小太监们先去咸福宫，看顾在贵妃宫里热闹的公主。她想一个人在碎玉轩看看雪景。

待掌灯的小太监们走后，明察一人凭栏而坐，旁边是留下的一盏灯笼。

她来到这个世界己经第六年了。除了今年遇到了大师姐，她从未碰见过任何和从前世界相关的东西或者人。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在这个世界困上多久。

思绪随乱雪纷飞间，一个灯影进入视线。

灯影停在了门廊处。

明察定睛一看，是熟人。

“奴才给格格请安。”

规矩仍然一丝不苟，进忠请了安，瞧着庭院里己积攒起的薄薄的一层白雪，想着格格是风雅之人，便收了伞，从廊下绕道至正殿门前的栏杆。

明察见他此举，收回了思绪，垂眸浅笑，“没想到，进忠公公，竟也有惜雪之心。”

己走至明察身边，进忠微微躬身，“奴才是俗人。只是，见格格望着雪景出神，想必是喜欢这夜色中的洁白琉璃。奴才不愿格格不快。”

转首瞥向进忠，明察眼眸明亮。片刻，她莞尔一笑，再道，“巧了，我原也以为自己是个俗人。可如今却发觉，雅俗共赏才是正道。”

不等进忠回复，明察转了视线，又望向了己有积雪压枝的梨花树。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皇上己歇在了长春宫。帝后情深，皇上命奴才去浅邸取一样物件，明日要赠予皇后娘娘。”

明察哼笑一声，“一往情深深几许？呵，帝王也会有真心？”

进忠知晓明察言语中嘲讽之意，了然一笑回道，“奴才不知，只是皇上格外看重皇后娘娘这一胎。无论如何，皇上的看重，也是皇后娘娘应当争取的吧。”

“自然。”

进忠转了个方向，顺着明察的视线望去，也瞧见了满树雪梨花。前生今世，如此纯洁美景，都是第一回。

“格格美貌聪慧，奴才有一事不明。”

“你说。”

“以格格的能力，若是入宫，皇后之位势在必得。奴才不明白，格格不愿入宫也就罢了，为何还对皇后娘娘如此维护。从前，皇后庸碌，做了不少糊涂事儿，也不得皇上看重。奴才实在想不明白，格格为何要一力扶持皇后。”

明察瞥向进忠，见他眉眼分明，可见他并非试探，而是诚实发问。如此她也不怕诚实地回答。

“我若说，是前世羁绊，今生再遇，你可相信？”

明察目光灼灼，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对着不相干的人说起前世今生。即便是开玩笑的口气，她说的却是实话。

前世今生……

进忠蓦然愣住，他不知格格是否知道了他的经历，一瞬间只觉得从头凉到脚，似是被人看穿了最深的秘密一般。

“你怎么了？你不信算了。我说着玩儿的。”明察瞧着进忠白了的脸色，也不再逗他。清朝人封建保守，怎么可能相信前世今生这种事儿呢？又不是未来世界，穿越小说盛行，人人都巴不得穿越，好在虚拟世界中活出真实世界中不可得的生活。

就如她，前世不可得的家庭与惬意生活，在这个世界，都实现了。

“奴才没有不信。格格聪慧过人，就算知晓前世，也不算稀奇。”进忠不敢再去深究，只绕过了这个话题，双手奉上了一个静止的檀木小盒，“奴才恭贺格格新春吉祥。”

“还有新年贺礼？进忠，你可真好。”明察没料到还会收到进忠的贺礼，惊喜地接过小盒子打开，借着灯笼的光一瞧，是一块银质西洋怀表。

进忠有心，毕竟她忙，要看着时间。

明察家中产业就有钟表行，皇亲贵戚家中的钟表摆件，大多出自她家的商铺。

但她还是很喜欢这块没有任何花纹的怀表。

怀表在这个时代，是新鲜玩意儿，十分昂贵。这一块银质怀表做工十分精致，抵得上他大半年的俸禄了。

明察打开一瞧，指针的样式，是她们明家商铺独有的，得，他一年的俸禄定是少不了的。只不过进忠估计是不知道那铺子是明家私产吧。

其实，进忠还挑了一个戒指。

只不过，他不好意思拿出来。毕竟前生，他的戒指遭了嫌弃，本暗自发了誓，今生再不会送人戒指。可挑怀表的时候，他路过了京城一家新开的店铺，里面的一款泛着荧光的紫色宝石戒指，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若是戴在明察格格的手上……

只不过，他纠结的思绪被明察惊喜的道谢打断了。

“谢谢你进忠。我很喜欢这个怀表。”

进忠攥在手中的戒指终是没有拿出来。他略带着些希冀的问道，“格格，有没有什么给奴才的？”

难得一见进忠公公符合年纪的表情，明察逗他道，“前儿也没跟我说要互换礼物啊。”

“您随便赏奴才个什么都行。”

“可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准备。那就，我单独跳支舞给你吧。”

明察内里穿的还是汉女的衣衫，相对轻薄。她随意脱下狐皮锦蓬，扔给进忠。

“格格，快披上，着凉了。”

“我不冷。”

她说着，走过进忠身边，还摸了摸他的手。

随后她走入雪中，裙袖飘舞，以长相守为剑，舞了一套剑法。庭院洁白世界的雪景印上了剑法的脚步，一招一式，清晰有力。

“横笛仙子这厢有礼了。”

进忠只是看呆了，从未有任何人单独为他起舞。原来这就是独一无二的感觉吗？

舞罢，二人一同回了长春宫，进忠将东西揣着，立在了正殿门外，门外陪侍的宫女是魏嬿婉。

瞧见了他，魏嬿婉还礼貌地笑着打招呼，“进忠公公辛苦了，不妨去廊下喝杯热茶。这里有奴婢们候着，有事儿再去叫您。”

前世今生，进忠不由恍惚。如今嬿婉得了皇后的看重，在皇上面前也留了个忠仆的印象，和从前费尽心机爬上龙床争宠却被所有人瞧不起的日子，终究是不同了。

……

第二日，明察着人将早就给进忠备下了的新年贺礼送去了他的庑房。

貂毛护膝、帽子、背心、护手、加厚绒靴一应俱全，没有多余的花纹，看上去就是最普通的东西，但一摸便知道是上好的貂毛，最是保暖。

另有给他备好了年节打赏打点要用的各式各样的小金玩意儿。

这下，进忠对于明察的身家更有些畏惧了。

宫内赏金瓜子都是大恩典了。

明察给他备下的是一个小匣子，里面有六个格子，每个格子里放的是不同样式的金豆豆；金花生、金瓜子、金花瓣；另有一个匣子里，是整齐的碎银子。还有几卷书籍，还有批注。

明府专制的糕点、泡脚用的一小箱子药包，平时跌打损伤的药膏药丸儿贴好了标签儿整齐的码在匣子里。还有一些新奇玩意儿，一个类似箜篌一样的物件儿，只不过只有约摸着排箫一般大。

有一对儿琉璃盏，看上去像是喝酒的，却又比酒盅大上一些。

另有一盒子书，进忠翻了翻，有些他看不懂的文字，不知明察格格是何意，许是嫌他粗鄙，让他多学习。进忠只觉得自己现在如同那些进京赶考的书生一般，什么都有人给备齐了。

明察是个俗人。她送东西不看重价格或风雅，最注重实惠。

除了进忠，御前几位得脸的太监，她都送了一份规矩的礼物。新被褥、护膝、银子，给李玉的有一小盒首饰，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儿，自家铺子小女孩儿们喜欢的小玩意儿。

给进保的还有几样兵书。总归装在给进忠的同等大小的箱子里。

她一般很小心，不会轻易送人吃食。

其他的小太监，凡是她遇上了的也打赏了一些碎银，讨了个喜庆。

乾清宫的人，打赏碎银都是当着皇帝的面儿，皇帝还笑她是要收买人心。

进忠心中本就飘飘然，格格竟然只给他一个人跳舞。他太幸福了。一进庑房，望着屋子里多出来的东西，进忠更幸福了。

……

而另一边长春宫，一道太后懿旨清早赶在和宫请安的时候送了进来——纳兰明察、纳兰意欢二位格格赐居碎玉轩。

接过懿旨，明察和皇后面面相觑。

不是吧……那之后来照顾皇后要穿越半个紫禁城，去内务府点卯要再穿越剩下半个紫禁城啊……

太后，您到底是疼我，还是……太后一定是疼我。

抱着如此心态，明察跟在皇后身后，带着众妃向太后请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