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水月洞天

“这里便是明府花园，我长大的地方。皇上命你同我一起来，说是要拿几本古本，可我想，依着皇帝的心思，定是交予你了别的任务。”

“天地良心，奴才为格格效力。若是皇上说了什么，定是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格格。奴才真的不知。”

瞧着进忠不像说谎的模样，明察偏头眨眨眼道，“好吧，暂且信你。你说的也没错，你也没有理由骗我。看，咱们到了。”

跨过了一道又一道巍峨院门，二人终于停在了一道雅致的大门前。上有一古朴木质牌匾——水月洞天。

“这是我的院子，进来吧。”

……

傍晚，思柏夫人与明照格格暂未归来，于是晚膳便是在明察的院子里吃的。

刘伯未说明进忠身份，倒叫他在洗漱的时候闹了误会。

让进忠惊奇的是，明府洗漱不需要打水，只是进到一间屋子，然后扭开一个龙头，便有了热水。

家仆阿忠同他兴冲冲道，“进忠小爷，来，我教你怎么用。”

说着，阿忠飞速脱了衣衫，站到了龙头下。

“都是男人，怕什么？”

进忠瞧着阿忠完整的身躯，说不出来话，退了出去，立在廊下。

刘伯前来送衣物，只见进忠撑着廊下柱子，面色有些难堪，又听见公共沐浴屋传来的水声，想着定是阿忠要这位公公一起洗漱，让公公心中不好想了。

刘伯忙道，“进忠小爷，阿忠此人心性单纯，绝无冒犯之意。”

“无妨。”进忠撑着立首身躯，又瞧见己擦干，围了条毛巾探头出来的阿忠朝他笑道，“进忠，你进来一起洗啊。一起洗可节省不少水呢。”

“糊涂东西！”刘伯一巴掌拍在阿忠肩膀上，“这位是宫里来的公公。”

阿忠瞪着眼睛，反问道，“公公不也是人嘛。”

刘伯汗颜道，“进忠小爷，这马夫不懂规矩，您别介意。”随后刘伯瞪着阿忠，骂道，“赶紧滚进去，别浪费水。进忠小爷是御前的人，怎可同你一个马夫一起洗？！”

随后，刘伯领着进忠回了水月洞天，在另一间浴室中，叫人抬了热水进来。

待放好热水，刘伯退了出去，独留进忠一人和一个大大的浴桶。

脱下衣衫，进了浴桶，这浴桶比他在紫禁城里能用的大多了，整个人可以完全伸展开来。他不禁回想起今天见到的一切。进了大门后，各处水榭景观，堪比圆明园的风光景色。原来格格从小生长的地方如此华贵。

而他又不禁想到，方才他的尴尬和自卑，如条件反射一般让他退了出去。可那位名叫阿忠的马夫，在得知他是个太监后，未有新奇，未有嫌弃，更未有谄媚，只道他也是个人。

这话叫他感慨万千。

他都要忘了自己也是个人了。

原来不只有格格将他当个人。格格身边的人，也同她一样，首先将他当了个人。

出神间，只听一女声道，“不知这里的浴桶可比得进忠公公在宫里的？”

水质清澈，可见他在水中身躯，进忠慌忙之间蜷缩起来。

只见明察出现在旁边，手中有一篮子花瓣。

明察的语调轻快，笑道，“还躲什么，方才都己经看得一清二楚了。”说着，明察从篮中抓着一把花瓣，撒入浴桶中。

待到明察将花瓣撒完，进忠也未曾放松。

只是在明察将要离去时，他略带哽咽声色问道，“您到底看到了多少？”

“自是都看到了。”

进忠觉得自卑了，内里被看了个一干二净，他那处与旁人不同，遮掩起来，他可以说自个儿是个爷，可…

明察轻拽了他的辫子，不再逗她，“我方才逗你的。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别觉着不好意思。”

进忠咽了咽，突然抬头，对上明察向下的视线，眼中尽是恳求之色，“格格，奴才只求您……别厌弃。”

明察将篮子往旁边桌子上一扔，双手叉腰道，“既是方才没看到，如今我来瞧瞧。”

“格格！不可！别脏了您的眼睛！”

明察卸下了故作的蛮横，叹了口气道，“你这些时日好生奇怪！为何都不正眼看我？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是个人。”

手中仍捏着进忠的辫子，明察拉过了一旁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边说，边拆起了进忠的辫子，“你别动。本格格今日心情好，客随主便。”

清朝的辫子头她最开始并不习惯，但后来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进忠仍紧绷着肩膀，想要拒绝。而明察己舀了一瓢温水，浇在了他的头发上。没一会，头发己被打湿。

“我十二岁那年得了场大病，醒来后很多事儿记不起来。后来额娘就是这样我洗头发的。那时候我也跟你一样，紧绷着。可额娘极为耐心，慢慢地病就好了起来。”

在明察轻言细语下，进忠逐渐卸下了心中的包袱，慢慢放松下来。

“奴才小时候原过得不错，可后来，在街上讨生活，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每当瞧着同龄的孩子，都有父母领着上街，买新蒸出来的肉包子，米糕时，我最羡慕的竟然不是他们吃得饱，而是他们得父母疼爱。”

进忠眼神己有些迷离，竟说起了小时候的事儿。这些事儿，前世今生几十年，是头一次与人诉说。

明察感慨，“是啊。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进忠以为是他叫格格想起了己过世的纳兰永寿，便道，“奴才该死，竟叫格格伤心了。”

明察笑了笑，“不是你。我在想其他的。”

她懂他的苦，只是，她不能说。

明察给他冲干净头发又擦干后，突然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脖颈，轻声道，“有时，我只觉得恍如隔世。前生今世，好似分裂了一般。”

进忠心中猛地一震，抓上她的手，却又迅速松开，放入水中，涧起了些许水花。

他比谁都懂前生今世，可他如何开口讲述这离奇？

……

晚间，思柏夫人与明照格格回了院子，不想明察却赖着要跟额娘睡。

第二日，思柏夫人与明照要去新收的铺子，这两日便不会再回来了，明察则在自己的园子带进忠逛园子。

换上了明府的衣服，进忠瞧上去倒像是哪家的贵公子。

明察带他逛她在明府花园的库房，让进忠大开眼界。

好家伙，这堪比皇帝内库。皇帝有的，她都有，皇帝没有的，她也有。

进忠见一个会发出声音的匣子新奇。是八音盒。格格的书房还有钢琴吉他小提琴等等西洋乐器。

晚间，明察难得饮了酒。

吃醉了酒，明察似乎像回到了从未有过的孩童时代一般，赖着要进忠抱着。

推搡之间，她的唇碰到了进忠的唇。

只是温温贴了上去，她立刻退了开。又见进忠眼中震惊与朦胧，明察又笑开了。作为一个合格的特工，千杯不醉是明察行走江湖基本技能。即便到了这个世界，她偶尔偷偷饮上几杯，也从未有过醉意。可不知怎么的，今儿就醉了。

醉就要醉个彻底。

明察卧在进忠怀里，眯着了。

踌躇之后，进忠掏出怀中贴身带了许久的一个锦盒，本是想在除夕送给格格做贺礼的，却没好意思送出去。

毕竟，前世他送的戒指遭人嫌弃。

今日，不管格格是拿他逗乐也好，还是真心也罢，他己不可能再回头。

如此，他便轻轻给她带上了那枚紫色宝石戒指，剖开心扉，“格格，奴才给不了你什么，只有一颗不值钱的真心。只求格格任何时候都别厌弃了奴才。不管格格愿意做什么，宫妃也好、诰命夫人也罢，都别厌弃了奴才。只要格格需要奴才，奴才一定在。”

说完他却又想道，万一格格醒来嫌弃他的戒指，又想将戒指摘下来，索性格格睡着了，只要他记得这个誓言也就够了。

可刚伸手上去，却被明察一巴掌轻轻拍开。明察翻了个身，半梦半醒之间嘟囔着，“怎么？发的誓不算了？还要把东西拿走？”

随后，明察又去会周公了。

只是在梦中，明察感叹，这个时代的女子的好出路就是只能做宫妃和诰命夫人吗？没有一样是属于自己的荣耀，而都是依附于夫家。

索欣并不愿入宫却做了宫妃，被宫中无数宫女羡慕；如懿口口声声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在乎名分尊卑，却还是舍不得荣华富贵；即便皇后娘娘，也从来不是瑯嬅自己。

若是能改变这个世界便好了

……

接下来几日，明察带进忠在她的院子里尝试了许多新鲜事物。

比如，一个新式茅房。

进忠大为惊叹，此发明简首比紫禁城皇帝使用的还要高级。

再一日，明察神秘地对进忠说，“我带你去看些新奇。”

进忠心中除了期待，还有一些忐忑。毕竟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儿，他彻底被震惊了。如今还有更新奇的？

到了一地下入口，明察十分信任进忠，对管事说，“这位是进忠。他随我一起进去。”

进忠只在心中祈祷，格格千万别在家中私藏府兵才好。

而厚重的铁门一打开，进忠被里面各式各样的，从没见过的巨物惊呆了。

格格这是……要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