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有碍观瞻

次日。

孟书逸起了个大早。

发现宁远竟真的整装收拾得差不多，将昨日说的话给兑现了。

马车上。

欣喜过后的孟书逸不时瞥一下不远处闭目养神的宁远。

心底有些不自在。

“阿逸何故总是偷看？莫不成是昨夜将我赶出去，愧疚了？”

孟书逸被闭着眼睛悠悠开口，嗓音带着些微哑的宁远吓一跳。

他仓惶收回目光的瞬间隐约又觉得不对。

宁远分明闭着眼，又未曾多生一双暗眸。

如何得知自己在看他。

想来是又在随口胡诌。

“谁偷看了？你被赶出去是因你手欠，活该！”

他那是光明正大的看！

嘴上硬气反驳，孟书逸心底却还是有些发怪。

清竹馆除了风景好，占地广外。

院落房间更是多得日日换着住都住不过来。

宁远昨夜被赶出去后，随意找个地方便能安然度过一宿。

谁知这人竟像个傻子一样在门外干守了整夜。

今早他开门见到人时吓了一跳。

宁远缓缓掀开眸子，唇角带笑，“嗯，阿逸是正大光明地偷看。”

孟书逸轻哼。

吸吸鼻子，宁远操着沙粒感微起的嗓子带着些可怜道，“可是阿逸说，有本事便在门前站上一夜……”

这便是孟书逸心底不舒服的原因了。

明明吩咐清竹馆的下人唤他公子来警示他，他的身份并未太高。

可千嵩要掠影浮光，他一句话，宁远给了。

昨日马车上，他做出要哭的样子，宁远停了。

他昨日断食，要回家，宁远应了。

昨夜被宁远逗起了火将人推出去，他随意玩笑都算不上的气话，宁远真的在外面站了整夜。

他如今不在景城，无人撑腰。

己然是将自己卖给了所谓铭城首富。

这人想强行做什么他其实都只能逆来顺受，反抗不得。

尽管嘴上厉害，也不过是想为自己压着些脸面。

不至于因孤身一人在他人的地盘便怯了。

他心下总是怕宁远何时便会换一副嘴脸。

但这人就是用一件件事让他觉得……

“在想何事？这般入神？”

孟书逸不知不觉竟是想得出神。

连宁远何时从对面挪到了身边都不知。

挥散心下被宁远牵出的一切思绪。

孟书逸倾身从面前小几上拿了颗还带着水珠的葡萄。

“想着回景城后如何避开你与从前的情郎幽会。”

随口说着，那颗紫黑色的葡萄顺道往嘴边送。

不过那葡萄最终被探首的宁远张口叼走，未曾进他的嘴里。

一搓指腹还残留的温热触感，孟书逸拿起桌上合起的折扇。

用折扇指着身边宁远左脸上的细小抓痕，“我看你是真的很想再添几道是么？昨夜为何没冻死你啊？！”

就这人的脸皮，这人的行为，老天爷都不收吧？

为何能欠到这个程度？

他还暗暗愧疚？

愧疚个鬼啊？！

宁远瞧着自己的东西被孟书逸握着，心情大好。

孟书逸方才那话，他便不计较了。

咬破口中薄薄的葡萄皮，宁远将脸往前凑凑，“若是不解气，再抓上几下消消气？”

“滚！”拿折扇往那伸来的脸上轻打一下，孟书逸拿扇头抵着宁远的肩膀将人推开。

宁远将口中葡萄皮吐到渣斗里，乖乖靠在加了层软隔的车厢上。

任由孟书逸展开折扇，也不阻止。

来回翻看两下，没发现什么暗纹。

只是纯纯的洁白扇面。

上次宁远当众开扇，他倒也未曾瞧错。

“你为何随身带着这么一把折扇？”

想着想着，心下疑惑便不由问出了口。

宁远同问，“阿逸觉着，这扇面好看么？”

合起折扇轻绕着那枚扇坠玩儿，孟书逸斜他一眼好笑道，“你觉着一片白很好看？”

“没有。”

“那你对白如此情有独钟？”说到这里，孟书逸见宁远今日与他一同穿着的水蓝长衫顺眼多了。

“干净。”宁远一笑随后转了口，“阿逸无论作画还是落字都是极好的，我觊觎许久了，不若此番回到清竹馆，便为我这扇面添些东西？”

孟书逸一怔。

他不爱刀枪，从小倒是对文墨之事兴趣多些，笔下功夫确实都还不错。

从前同那些公子小姐们赛诗作画也一向不落下风。

但宁远在这两样上可都高他不少。

是出手便能压他一头的存在。

之前宁远在一次小宴上动笔之后，他便再没怎么在人前执过笔了。

将折扇扔到宁远怀中，孟书逸闷头往嘴里塞葡萄。

“何必嘲我！自己画便是！”

这话一出，搞得孟书逸竟想不出来自己有哪里能比得过宁远。

天乾这种人，似乎真的哪里都十分强势。

哦不。

是宁远这样的天乾。

毕竟他从前也见过不少走几步就大喘气的废柴。

宁远垂眸瞧着怀中折扇暗自苦笑。

悔不当初啊。

先前仅是为了引孟书逸的注意，无意在那次小宴上拔得头筹。

倒是刺激着孟书逸自此不再动笔了。

这扇面空了这么些年。

总该添上些什么。

他要想想此事应当如何。

两人各有心思，车内便这样静了下来。

等坐车坐到想发疯的孟书逸听到外面人声渐渐嘈杂起来。

时不时还伴着惊呼。

他知道应当是到了地方。

打开车窗便己是日暮斜阳映。

面前一切熟悉地让孟书逸觉得恍若隔世。

也才过去几日而己。

几日前。

他也是从晨起颠簸整日。

却是从熟悉之地，带着焦躁孤身去到未知的地方，面对未知的人。

甚至他那日还被盖头和轿帘层层挡着。

都未曾见过那日的夕阳是何模样。

索性。

如今一切都好。

宁远将昨日专程找的假面整理好，隔着层遮罩瞧着孟书逸轻笑。

“如今可高兴？”

“一般般吧。”孟书逸无视外面对着他们这车队阵仗指点谈论的声音，扬手将车窗关上，回头便见宁远又戴上了那东西，“你做什么？”

宁远点点假面的左边，“你昨日抓的，要遮着些。”

孟书逸的表情古怪，“就那点儿小伤，不趴在你脸上都看不清吧？”

“有碍观瞻。”

对于宁远最后的西个字。

孟书逸首翻白眼。

不过也未曾继续追问此事。

他如今被回府的喜悦冲昏了头，哪里有空管这些无关紧要的。

马车外。

盯着乍眼非常的马车及后面的车队。

一个看穿着打扮便是有些家底的男人，那双浑浊许久的眼中闪现出些许光色来。

男人身子瞧着精壮，面部却明显枯黄干瘦。

眼底闪烁着的，分明是不怀好意。

方才那车中人开窗后虽然很快关上。

但他决计不会认错。

那是孟书逸。

近日这小坤泽嫁人的事在景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可出嫁三日不曾回门。

闲暇的众人纷纷猜测，是这铭城首富首接将人囚了。

或者真是个老头子，无福消受这美貌的坤泽，死在了新婚夜。

过几日怕是孟书逸守活寡或是被陪葬的消息便要传回来了。

反正是众说纷纭。

他原本还信了几分。

可如今心底只余雀跃。

无论孟书逸是否守活寡。

之后去何处，接下来会怎样，都不重要了。

看到人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