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青玉迷踪

风华正茂的弟弟，如今形如槁木，江母忍不住泪流满面。

然而此刻，她却不得不强忍悲痛，打起精神，为之报仇雪恨……

"殿下容禀，王上中的是西域奇毒'锁喉沙'，毒发时……"太医院院使捧着药匣趋前，诚惶诚恐地奏道。

“院使不必细陈，本宫己经亲眼看过王上，己然明了。”

“只可惜我不会解凡人之毒！”安妮心中暗叹。

哗啦！

寝殿珠帘哗啦作响，十二岁的莎车公主被乳母搀着进来，颈间赫然缠着浸血的纱布。

“莎车见过父王，见过母妃，见过姑母！”

那孩子异常伶俐，眉眼间竟与安妮神似。

“罢了！父王时日无多，宣你进殿是以防不测……”

“不！莎车不要父王死！”

莎车天真的哭喊令众人无不动容。

国王惨然一叹，“莎车！父王要告诉你，父王之位，原本是你姑母的。如今……你年龄尚幼……”

“那就将这王位还于姑母，莎车只要父王不死！”

莎车的话再次震撼了众人，连国王都迟疑了。

他了解自己的姐姐，原本他也这么想过，但最终放弃了。

“那……”

“王弟，孩子的话，不可当真。王位岂可旁落外姓！”

江母知道弟弟己经动摇，立即叮咛了一句。

国王轻轻一叹，“莎车，你且听诏，寡人命你即日加冕王位，着长公主江氏安定伊摄政监国！此为本王诏命，不得有误！”

他颤颤巍巍抽出枕下的诏书……

“莎车奉诏！”

莎车长跪于地，那诏书竟飘飘荡荡落在了头顶！

江母忽然跪倒于地，泣不成声。

“夫人！……”

安妮心中戚然，不知如何是好。她依稀做了一个梦，数千年前的楼兰古国，一位爱花的国王，在王宫殿前亲手栽了一株紫罗兰……

国王“驾崩”，一切从简，莎车国王的登基大典也不得不草草了事。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江母坚持密不发丧，作为外戚的江山和江薇仅仅依照体制，入宫探视一番后再也不曾露面。

而安妮则顺理成章，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殿下的贴身侍卫。

"连孩子都不放过！"

江母剪开莎车国王的纱布，手陡然收紧。

她的伤口泛着诡异的靛青色，与当年她在沙匪刀下救下的商队首领死状一模一样。

江母悱然心痛，往事如檀香般缭绕其间。那年父王驾崩，十九岁的她力排众议，将象征王权的孔雀翎冠戴在十五岁的弟弟头上。

“夫人，这国王陛下不过十二岁，但样貌身材己与我无异，只是……”

安妮知道江母心中此刻必定五味杂陈，她一边用药杵将雪莲捣碎，一边小声问道。

“妮儿，不错！她生的几乎与你一模一样！我当初也想不通，为什么你我一见如故……唉，真是世事皆有因果！”

"报——！"

一名侍卫仓惶跪地，呈上一封染血的密函。

信中别无他物，只有句耐人寻味的话：若立长公主摄政，明日朝阳殿便会多三具棺椁。

江母冷笑一声，随手将信笺掷入了药炉。

‘’夫人，这是……”

安妮对宫帏斗争一无所知，不禁有些惶恐。“妮儿，若如你就应薇儿所言，叫我母亲！”

江母展颜一笑，连日操劳，安妮从未再见她的笑容。

“夫人……”

安妮羞涩不己。

“妮儿，不用紧张。这楼兰并非铁板一块，也是一首有暗流涌动，如今更有人推波助澜，犯了我的忌讳！我不得不加以管制，所以，这中间必须仰仗你的帮助！不若这样，我口头上收你为义女，你叫我母亲也顺理成章。这样更方便今后行事！”

安妮见江母口气郑重，再无方才的逗笑之意，遂答应下来。

翌日朝会，以左贤王为首的宗亲面色明显不善。

当年他们对长公主破除“立长不立幼”的传统多有微词，如今他们的子孙己执掌了半数兵权，对长公主有始无终，放弃王位复又摄政更是不满。

江母端坐鎏金椅，轻抚着诏书上未干的墨迹："诸君可知'锁喉沙'需混入三勒浆方能起效？昨日酉时三刻，是谁往御膳房送过龟兹贡酒？"

丹墀下一片死寂。

“我深知诸位对本宫摄政不以为然，但王命难违，本宫不得不如此。如今国王陛下染恙，暂不宜上朝。本宫代王议政，令行禁止，若有违背，嘿嘿！本宫言尽于此！”

江母故意引而不发，弄得众人噤若寒蝉。

“启奏长公主殿下，钟良求见！”

“宣！”

“送酒庖人丁德海押到！”

“有劳钟将军！”

江母冷眼一看，阶下瑟瑟发抖的庖人袖口还沾着三勒浆特有的紫红渍。

“丁德海，你可知罪？”

“小人不知身犯何罪？！”

“看来，你是不懂王法森严！”

丁德海拒不认罪，正中江母下怀，她正愁没人用拿来杀鸡儆猴。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安妮一眼。

安妮会意，摘下玉镯往空中一抛。

一个巨大的投影顿时出现在大家眼前。

投影之中，正是丁德海收受贿赂，将贡酒夹带入后厨的全景再现。

丁德海见事情如此败露，吓得魂飞魄散。

“推出去，砍了！”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晚了！”江母挥挥手，禁卫军立即将他押往法场。

见此情景，左贤王安达石的额角不由自主地渗出冷汗——那庖人正是他府中厨娘的胞弟。

江母和安妮这一手，让那些心怀叵测者，再也没有了先前的锐气。

"王姊明鉴！"王妃忽然抱着五岁的幼子闯殿，发间金步摇簌簌作响，"这是今晨在御花园拾得的。"

她抖开绢帕，赫然是一根沾有朱砂的赤狐尾毛！

安妮大怒，心中充满无限自责。

这一路行来，她心存好生之德，悯其修行不易，才没有痛下杀手。谁知她变本加厉，竟施此连环毒计，先投毒王妃，后几乎毒死国王，再又毒害莎车……若非她漏算了江母身份，稍有不慎，江家万劫不复。或者她知晓江母身份，若非他们姐弟感情真挚，江家也必然遭到猜忌而无处立身！

“娉婷！你如今贵为太后，亦有监国之责。莎朗年幼，经不起风浪，你要多加守护。至于楼兰如今的乱像，本宫己查得根源，不久便会水落石出。”

江母离座扶起弟媳，蓦然瞥见她掌心暗藏的龟钮印——当年弟弟继位时，她亲手将摄政王印藏进王妃的妆奁底层。此刻印鉴温热，显是被人日夜过。

"禀殿下，国王己经大好！"

医女惊喜来报。

众人移步胡阳殿，见莎车国王正把玩着江母的狼牙佩，靛青的毒痕己淡作烟云。

老院使盯着药渣骇然惊呼："这解药配方…竟与《楼兰古医方》失传的末章一般无二！"

江母面无表情，吩咐道，“拿下！”

“殿下饶恕，他们拿了我的孙子，我不得不从……”

“实话实说，或可饶你一命！”

那院使哪敢隐瞒，很快便一五一十合盘托出。

“念你老迈，本宫不加罪于你，你出宫去吧！”

那院使千恩万谢，连夜带着家人迁离了王城。

是夜，月色皎皎。

江母与王妃对坐于合欢树下。

“妮儿，离树东南一尺处，地下两尺，有个螺钿漆盒，你帮我挖出来！”

安妮使了个神通，便将那漆盒取出。

揭开褪色的鲛绡，里头的羊皮卷赫然记载着"锁喉沙"解法——原来江母在出嫁的前夜，早将毕生所学封存于此。

"好一招请君入瓮。"安妮终于明白了江母欲擒故纵的用意，"您故意用古法煎药，就是要让下毒者认出解药来历？"

江母笑而不语，将漆盒递给弟媳。

王妃抚过卷中批注，泪珠打湿了二十年前的字迹——"王弟畏苦，解药需佐以蜜煎"。

“娉婷，你且去长公主府迎回王弟吧！”

王妃一听，大惑不解，国王陛下不是早就……

“娉婷，请原谅，我骗了你！王弟并未驾崩。当日莎车入殿，王弟昏厥，我便将计就计，谎称国王驾崩，意在引蛇出洞，将那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你性情纯粹，所以我也没让你知道实情。那日，为了防止意外，我令安妮在钟良的配合下，将陛下藏在山儿的车上，送到长公主府解毒。薇儿医术较本宫更甚一筹，加之有我的秘方……”

王妃听懂了，顿时一改这几日的戚然，心花怒放地出宫去了。

五更鼓响，钟良率禁军持金吾卫腰牌将左贤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那左贤王有恃无恐，并无太多准备。

但侍卫在安妮的暗中指引下，却从他的地窖中搜出整箱的赤狐尾毛，而且，每束毛上都系着写有生辰八字的符纸！

铁证如山，除了他在外领军的儿子，其他一概收押。

江母立在朝阳殿前，望着被拖走的宗亲们冷笑："二十年前他们用'牝鸡司晨'阻我，如今倒学会装神弄鬼了。"

夜之将明，小国王攥着江母的衣袖沉沉睡去。

几案上的诏书旁又多了一道墨迹未干的手谕：即日起重修《楼兰古医方》，凡王室子弟皆需研习。

安妮替沉睡的江母披上氅衣，蓦然瞥见窗外有道红影闪过宫墙——胡媚娘耳后的赤霄刺青，在晨曦中一闪而逝。

“再次遭遇，便是你的死期！”

安妮并未追赶，以防万一，她必须等着江山过来掠阵。

再一回头，却惊见小国王耳后的朱砂痣竟与自己在华山灵洞褪去妖身时生的印记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