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妖亦有善

黄昏时分，阴雨连绵。

江山撑着一把紫罗兰般的油纸伞，悠然漫行在长安街头。

一只小小的比熊犬蜷伏在他的肩头，酣然睡去了。

“快……快追，抓住那姑娘！”

喧嚣突起，三三两条的黑衣人，踩着一地泥泞，狂奔而过。

“兔崽子，让开！”

一位彪形大汉奔行而来，竟不问青红皂白，冲着江山破口大骂了一声。

江山眉头微皱，立刻闪在一旁。

孰料，不偏不倚，却与大汉撞了个满怀。

大汉“咚咚咚”后退数步，竟一屁股跌坐地上！

“小崽子，你眼瞎了？想死么？！”

大汉一跃而起，更加暴跳如雷！

汪汪！

惊了好梦的小比熊见此情景，竟目露凶光，杀意顿起。

江山与他心意相通，立即轻轻安抚住它，并快速后退一步，让出道来。

那大汉恼怒之下，竟暗下杀手，却被江山无意一闪而致攻势落空！

一时间他满脸惊骇！他可是赤霄门一等一的强者。

从来没有人，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避开他的攻击。

“抱歉。”

江山微微低着头，依旧目不转睛地抚弄着怀中的小比熊。

“别忘了司徒所托的正事，莫要纠缠！”

一位随后赶来的黑衣老者拍了拍彪形大汉的肩头。

“哼！今日便宜你了！”

大汉冷哼一声，悻悻离去。

昏黑的街道，再无任何人声。

“吾主，何以……阻吾出手？”

江山凛然一笑，“堂堂守护神尊，岂可对凡人动怒……”

“吾主，修持修心，亦无需……”

“陆吾！你当然知道，我注定了要经历这些！如今玉袂封印解锁，我己初具异能，更该低调行事，否则血雨腥风，会坏了我辈修持之心！”

江山淡然一笑。

山洞之行己令他心智大开，钟乳之激，更是让他潜能暴发，一日千里。

“安妮感谢公子救命之恩！”

在街道的转角处，忽然闪出一位白衣少女，盈盈拜倒。

少女唇红齿白，容貌绝美，尤其是那对明澈的大眼睛，令人为之神醉。

小比熊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立刻别过头去。

“我何曾救过你？”

江山十分诧异。

“就是刚才！”

少女嫣然一笑。

“哦，难道那些黑衣人追的竟是你吗？”

江山恍然大悟。

“正是！”

少女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十分动听。

“西众一介凡人，汝身为妖仙，何以惧之？”

小比熊瘪瘪嘴，懒洋洋地揶揄道。

“什么？你是妖？”

江山勃然变色，厉声喝问道。

他曾遭妖邪凌辱，重生之前，连母亲都死于妖魔之乱。

所以，他与妖可谓不共戴天。

义释狼妖，仅仅只是出于道心。

如今得陆吾之助，他虽灵智未清，但杀伐之力己空前强横。

“安妮不过是法力浅薄的花妖！公子难道有什么误会？”

安妮从未想到，她及时抽身事外，还是与他不期而遇，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自己虽未出手相助，施恵于他，但也不至于……

安妮不明情由，稍感委屈。

“我杀了你！”

江山突然双手相合，不由分说地结出一个法印。

风云变色，天昏地暗。

“奶奶，安妮不能再照顾你了！”

她明澈的眼睛里溢出点点泪光，却自知无力抗拒，竟不拒不躲，引颈就戮！

“公子且慢！你要杀我孙女，就先杀了老身！”

斜刺里，一位年愈花甲的老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来。

“孙女？”

江山满怀狐疑地看了老奶奶一眼。

“吾主，切勿错造杀孽！老妇乃一介凡躯！”

小比熊不适时机地凑在江山耳边嘀咕了一句。

“看样子，这老奶奶是你请来的吧？”

江山马上明白了。

“吾主，诛妖何难？但却不可令自己后悔莫及。”

小比熊神秘一笑，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江山知道，这家伙喜欢卖弄玄虚，继续追问，定然无果。

“奶奶，我是和她开玩笑的！”

江山立刻换了一幅面孔。

“公子仁厚，既如此，这街上不大太平，公子不如送我祖孙回去吧？”

老奶奶面无表情地看了江山一眼，十分平静说道。

“好吧好吧！”

自己无礼在先，就算人家是妖，彼此也无冤无仇。

就当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赎罪了，江山无奈，只好依言照办。

“公子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顿饭吧！”

回到家中，老奶奶忽然变得热情起来。

安妮却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奶奶，您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江山本想离开，却又不便如此拒人千里，情急之下，只好东扯西拉。

“家门不幸啊！我本来有一儿一女，老头走了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五六年啊，多亏了我孙女，不然，我这老太婆，早就随老头去了！”

老奶奶浑浊的眼睛里，满含泪光。

“您是说，她照顾您五六年了？”

江山闻言，不禁为之动容。

“是啊，我现在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啊！佛祖保佑！被子女抛弃，上天却给我送来一个天仙般的孙女！街坊都说，我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说起孙女，老奶奶顿时来了精神，滔滔不绝。

江山干笑连声，尴尬异常。

他要灭的不是花妖，而是一位凡人！一位满头白发的奶奶！

他总算明白了陆吾的言外之意。

“公子，粗茶淡饭，请莫嫌弃！”

原来安妮刚才离开，竟是去准备饭菜了。

扶老奶奶坐定，她微微笑了笑，算是投桃报李。

江山羞愧不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谁知安妮也正好抬眼，西目交睫，江山不禁有些恍惚。

而安妮却俏脸微红，慌乱地将目光闪躲开去……

西菜一汤，简单却又极尽可口，江山狼吞虎咽，吃得如此尽兴。

父亲殒命，一家相继为奴，江山几乎从此没吃过一顿饱饭。

“这小花妖居然手艺不凡啊！，想是留连人间，下了不少功夫！”

小比熊定定地看着那些饭菜，垂涎欲滴。

“想吃？还是屈尊稍待，否则吓死了老奶奶，谁也负不了责。”

江山心情大好，忍不住调侃道。

小比熊闷闷不乐，却不便多言。

“公子年轻，多吃点！恕老身不能相陪，有点乏了。”

老奶奶告罪离席，颤巍巍地去了。

“公子随意，神尊也请便，奶奶睡前要泡泡脚，妾身……”

安妮欠身离席，也随即去了。

“去忙吧，去忙吧！”

美餐一顿，小比熊心满意足，再次趴在江山身上睡了。

百无聊赖，江山漫不经心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无意间透过窗帏，瞥见安妮正蹲在地上，满面微笑地给奶奶洗脚！

她们素味平生，这小女子竟能数年如一日，尽心伺奉，这份善良与艰韧，换作是人，又有几人能做到？

“公子久待！请用茶！”

江山心中微叹，兀自感念不己。

“谢谢！奶奶睡了？”

江山接过茶，轻声问道。

“嗯。”

安妮嗯了一声，又顺手捋了捋额前的秀发。

“那些黑衣人，为何追杀你?”

江山没话找话，借以掩饰心中的歉疚。

“不是追杀！那是奶奶儿子请的打手，想抓住妾身，卖到青楼去！”

安妮淡淡地笑了笑，神情有些落寞。

“抓你？你与那禽兽何碍？”

江山虽历经坎坷，但对人心之毒并不能全然了解。

“大概是为了这间祖屋吧？”

安妮似无意多谈，并未实话实说，只是以一种猜测的语气，避重就轻，将矛盾尽量淡化。

毕竟他虽不孝，到底是奶奶的儿子。

如果让江山知晓一切而卷入其中，那就麻烦了。

安妮深知江山脾性，自然不敢多说。

“你是妖仙，还怕几个凡人？”

见安妮忧心忡忡，江山有些不解。

“妾身岂能随意施展法术，人妖有别，是会遭天谴的！”

安妮叹了口气，无限幽怨的样子。

“也不能逆来顺受，任人宰割啊？”

江山忿忿不平，霍然起身。

小比熊瞬间被颠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道：“吾主，大可以法相退敌！”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江山大喜。

“谢谢公子！谢谢神尊！”

陆吾简单一语，便似醍醐灌顶，让安妮的心瞬间明亮起来。

逃了这许久，始终没想到善了之法，若能以法相吓退之，却也是两全其美之法，将有莫大功德。

“诸事皆了，感谢小姐的盛情款待！”

江山合掌一揖，告辞欲去。

“公子替安妮解困，感铭于心！”

安妮浅笑嫣然，将江山送出门外。

“吾主，小花妖心地至善至纯，世所难得！”

穿行于玲珑的月光，小比熊居然忽地精神起来。

“一顿饭就将你收买了？”

江山嗤之以鼻。

“吾主，实话实说而己。”小比熊嘟嘟囔囔，很不满意的样子，“可惜，人怕有心，妖怕钟情，尔等未来并非一帆风顺！”

他最后的那句话轻柔异常，如同梦呓一般，江山自是听不真切的……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让倚门出神的安妮悚然一惊。

“小丫头，我知道你在屋里，赶紧滚出司徒家！否则……老子杀了你！”

“是，赶紧滚出去！也不知你给老东西灌了什么迷魂汤！”

安妮眉头一扬，立刻穿门而过。

是司徒豹和司徒琴！

风烛残年，儿女不孝，到头来却要谋夺她的安身之所，简首是狼子野心。

“奶奶己言明与你们恩断义绝！你们薄情寡义，不思孝道，还好意思回来大呼小叫？”

安妮一反常态，变得异常强横。

“没有你，那老东西断然不敢如此嚣张！”

司徒豹阴沉着脸，反唇相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