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破镜重圆

楼兰王城的夏天，花团锦簇，立于城头远眺，孔雀河被一层薄云笼罩，朦朦胧胧的就像一首婉约诗。

城中树木翠绿欲滴，亭亭玉立在和暖的阳光中……

再次归来，江山心情很好。

“二位总算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二位随那孔雀东南飞了呢！”

青莲从长公主府迎了出来，一脸调笑。

“就算飞去，总要带上青姐！”

安妮也笑着打趣道。

“妹妹此番回来，除了重操旧业，恐怕还有他事吧？”

安妮笑而不答。

未过半旬，楼兰西市的正济堂便己开轩济人。

晨雾未散，青石板上己排开蜿蜒如龙的长队。

粗布麻衣的妇人抱着昏睡的孩童，枯瘦老者搀扶着咯血的青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葡萄藤架下的那青布医幡，素色布面只绣着几片雪绒花瓣，在漠风中轻摇如蝶。

"下一位。"

移坐于案前的牧羊人突然抽搐，羊皮袄下布满蛛网状黑纹，首到心口。

旁观的驼队商人见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安妮不慌不忙，取出三枚银针，分刺风池、灵台二穴，只见流光一闪，那黑纹瞬间被逼至左臂。

"取酒来。"

江山拍开腰间葫芦，安妮将一根银针悄无声息没入酒中，接着飞快地扎入其人左臂，黑血喷涌竟带出几粒蓝莹莹的晶砂，落地即化作轻烟。

"沙漠里撞了邪祟，喝三日柽柳露便好。"她将药包递给千恩万谢的牧羊人，案头陶罐里新折的沙枣枝忽然绽开新花，将方才血腥之气尽皆驱散！

后院的陶俑中，十二个病患的虚影在俑身流转，俑心之处又多出十二粒萤火。

“何苦劳心费力，做这些？”

安妮笑而不言。

“最后一把骆驼刺根!累死老娘了！妹妹，何不找几个药童？”

青莲将碾子一推，抱怨道。

碰碰碰！

安妮还不及回答，忽闻街市传来琉璃器皿碎裂的脆响。

"都让开！"八个缠着龟兹纹腰带的伙计抬着一副胡杨木担架撞开人群，快步而来。

担架上上赫然躺着一个云鬓华服的女子，石榴红撒金纹的袖口沾着琉璃碎屑。

领头的婆子戴着于阗蓝宝耳珰，腰间却系着祆教符咒袋："快救救我家小姐！她吞了青金石粉调的胭脂！"

青莲倚着门框把玩手中的波斯琉璃瓶："西市康氏胡锦坊的明珠阿娜尔，上月还往长公主府送过撒达剌欺锦，“她指尖勾住担架边缘的粟特联珠纹锦，"这粟特锦一匹能换三峰白骆驼，倒舍得拿来裹身子。"

安妮也不理青莲的怪话，俯身查看，发现那阿娜尔指甲缝里沾着绿松石粉。

她拉起帘帐，将外人轰出帐外，连江山也不例外。

她突然扯开女子衣襟，她颈间挂着的祆教符银盒立即掉落。

安妮脸色一沉，阿娜尔喉间的异样令她有些奇怪。

那并非那婆子嚷嚷的青金石粉，分明是混着孔雀胆的绿松石末！

她反手拍开药柜暗格，将陨星藤汁液混着柽柳露灌入女子口中。

青莲也轻轻拍打着女子的后背。

"咳咳……”几乎己经闭气阿娜尔终于缓了过来，蜷着身躯干呕着，她吐出的血沫里竟有半枚玉佩残片！

青莲用银簪挑起残玉，竟看到玉上写着一行小字："不成比翼何辞死……"

“青姐，让那婆子和众伙计先行回去，明日来接！”

安妮心想，药石之力只能救女子其人，却无从救其心，想要根治心病，只能先找心药。

青莲会意，遂将众人遣散，关了铺门。

连江山也被“赶回”了长公主府。

三更时分，阿娜尔在星砂榻上终于醒转。

她腕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串雪绒花手钏，每片花瓣都映着情郎的模样。"那人是粟特画师吧？"安妮将残玉放入她的掌心，"你呕出的定情佩上，沾着他常用的青雘颜料。"

女子忽然掩面痛哭。

原来她与西市画师穆沙相恋三载，私换了半枚玉佩。怎料父亲听信女巫谶语，称能嵌合祖传古玉者方是良配。

三日前巫婆捧来一枚赝品，竟与穆沙的残佩严丝合缝......

那穆沙倾尽所有，买了女巫的赝品，兴高采烈托人去康氏胡锦坊提亲，结果可想而知。

父亲认定这穆沙人品不良，深感厌恶，遂将她深锁闺中，不令出门。

万念俱灰之下，她才走上了绝路。

“你也太傻了！世间之事，有曲必有首，终究能有解决的办法。”

安妮叹了一口气。

“是啊！阿娜尔，你且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保准与你与你的情郎比翼双飞，不过，你得保证，不再做傻事！”

青莲定定地看着她，说道。

“若果真……我当然不会！”

阿娜尔有些羞怯，话终未完全出口。

湖泽舟近岸，墅舍人不眠。

待那阿娜尔沉沉睡去，安妮和青莲终于商定了救人之法。

救人一命只在一时，救人一心，却在一世。

所以，安妮不能不尽力为之。

是夜，青莲去了康氏胡锦坊，她大大咧咧就穿堂入室，如入无人之境……

次日，阿娜尔醒来，发现床头有一枚似曾相识的古玉，她大惑不解。

“这就是医你心病的心药。”

青莲嗤嗤一笑。

不过半晌，那穆沙也来了。

“穆沙，我陪你去康氏胡锦坊！”

青莲善心大发，竟连提亲的事也兀自揽下。

那康氏东家康清源，一见古玉，竟异常激动，连手都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这这这！”

“老东家，您这是怎么啦？行还是不行，给个准话啊！”

青莲故意沉着脸，明知故问道。

“小子！你过来！你你在哪儿找到这古玉的？”

因为激动，那康清源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老爷！这古玉……”穆沙也是一头雾水，不得不求救似地看向青莲。

“啊啊啊！祖宗保佑！我终于等到了！”

康清源自顾自地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竟双手合十，虔诚地拜向远方。

他这反常之举，将青莲都弄得有些愣神了。

“小娘子，你们坐下！我给你们讲讲这古玉的来历，你们就明白了！”那康清源仿佛开心极了，如同得了一件奇宝。

“千年前，本人祖上出现一位旷世奇才，他叱咤风云，以武证道，不久便飞升仙道，飞升之前，他留下一枚古玉。”

康清源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情绪颇为激动。

“那后来怎么样了？”青莲忍不住问道。

“那古玉阳面刻青藤枝，预示枝繁叶茂，阴面刻有渭河，寓意源远流长。”

康清源抚摸着古玉，爱不释手。

“那又如何？这与你的要求，毫无关联啊！”

青莲故意说道。

“小娘子不说，我几乎忘了！”

他回到内室，从一只考究的锦盒中取出祖传的古玉，仔细比对起来。

呯！

一声轻响过后，两块古玉竟合二为一，根本看不到一丝瑕疵，彼此严丝合缝，似乎本来就是一块！

“看看！没问题！”

康清源大喜。

“穆沙，康老爷是守信之人，如今他认定没有问题，你就回去备轿迎亲吧！”

青莲见状，赶紧给那康清源一顶高帽。

“这……啊，对！回去准备吧！择日行礼！”

康清源迟疑了片刻，仍旧咬牙答应了。

穆沙大喜，千恩万谢地走了。

而安妮、江山和阿娜尔此刻却在康氏锦坊后巷堵住一位袖口有骆驼刺香的老妇，正是卖给穆沙假玉之人，也是批解所谓金玉良缘的巫婆……

午后，西市最大的祆祠前挤满百姓。

青莲扮作粟特巫女登坛作法，当众将阿娜尔的祖传古玉浸入圣火。玉身在烈焰中裂成两半，露出内壁暗刻的族徽，与穆沙家传的胡商印记竟是一对！

"真正的阴阳佩，要经百年烟火熏染才现纹路。"安妮举起淬火的残玉，"女巫用骆驼刺汁仿造的旧痕，遇热即散。"

康清源见状老脸通红，女巫趁乱欲逃，被江山一剑扫落面纱，竟是曾给牧羊人下蛊的大祭司余孽……而那圣火中熔断的古玉此刻又合二为一，结成一只完整的比目鱼佩。

康清源哪里知道，圣火显示的一切，正是青莲的障眼法，那古玉本来就是两半相合而成，青莲只不过玩了一手分分合合的把戏而己。

是夜，正济堂后院飘起柽柳茶香。

青莲把玩着女巫的蛇形镯："这镂空处本该嵌传音蛊，倒是便宜了我的雪绒花种。"

安妮望向窗外的星河，翡翠玉镯上第两千九百零一道冰纹正在腕间凝结，“再救九十九人……”

药柜最深处，属于阿娜尔的陶俑轻轻震颤，那姑娘正把定情佩系上穆沙脖颈，而俑心的萤火己化作比翼鸟的形状。

“不好！白龙湖有人投毒！”

青莲风一般飞出长公主府。

安妮和江山也随后赶去，却见一位捕鱼的少年脖颈爬满蛛网状黑斑，倒伏于地上，其颈间黑斑竟与噬星劫侵蚀的痕迹别无二致。

安妮用冰魄针挑破脓包，星砂混着黑血涌出，竟在半空凝成微缩的沙暴旋涡。

江山立即挥剑画地成牢，轩辕剑锋一把截断旋涡，湖畔的一个角落传来陶罐碎裂声，一个蒙面女巫正将某种粉末撒入白龙湖，青莲随即想将其控住，不料那女巫竟嗖嗖嗖从袖中射出数枚暗器。

那暗器形如蝎尾，分明是用陨星藤炼制的巫毒镖。

青莲大怒，拂袖将其打落，江山更是毫不留情，挥剑将其斩杀。

那女巫竟化作沙傀消散，口中兀自嘶声诅咒："星砂入疫，楼兰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