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玉门狐影

安妮冷眼旁观，发现胡商手持的银壶口，正冒着淡淡的青烟。

“尝尝也好！”

江母浑然不觉，动了尝鲜之念，江薇也是眼睛一亮。

这话多年逆来顺受，让她们几乎忘了口腹之欲。

安妮佯装不知，却在接过鎏金碗时悄悄弹入些许松针。

乳白的浆液竟突然沸腾。

"有毒！有毒！"

店里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紫玉鹦鹉，扑棱棱大叫起来。

江母手中的银匙"当啷"落地，江薇一脸懵懂。

事情败露，那胡商转身欲逃，却被安妮早先埋在门槛下的文心兰缠住了后腿。

“抓住她！”

江薇亮嗓一喊，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但红光一闪，那馆驿地上，只剩地上一撮赤毛和歪歪扭扭的一行爪印："你们等着！"

早早与管家出门置办补给的江山闻讯赶来，哪里还有那胡商的影子？

“我们悄然离京，不曾惊动任何人，何以有人会投毒？”

江母百思不得其解。

一向活泼的江薇也是一脸茫然。

江山与安妮默默对望一眼，立即明白了眼下的处境。

他暗自庆幸自己鬼使神差地同意让安妮随行。

“这些谋财害命之徒，为了些许金银，竟如此明目张胆？”

江山故意转移视线，好言安慰。

“是呢！出门在外，我们以后多留个心眼就行了！”

安妮慧心兰质，也随声附和。

一场风波烟消云散。

“嗯，姑娘说得在理！出门在外，我们是应该谨小慎微。”

江母不明究里，加之二人一唱一和，也就很快打消了顾虑。

“无妨无妨！我们有洛河女神相佑呢！”

江薇有意无意地看了安妮一眼，话中满含欢喜。

“嘻嘻，一场虚惊！”

安妮嘻嘻一笑，借以掩饰住心中的忐忑。

前路漫漫，她不知自己能否经受得住考验。

那胡媚眼既然贼心不死，定不会善罢甘休。

七日后，车队遭遇到更蹊跷的事。

明明他们是沿着官道前行，却总在日落月升之时回到同一处烽燧台！

如此三番，连江母都发现了端倪。

每次路过那株干枯的胡杨，她珍藏数年的于阗玉镯总会莫名其妙地发烫。

安妮与江山心照不宣，知道又是那赤狐搞鬼，越发谨慎起来，决意二人当值守夜，以防不测。

"是移景换形术。"

是夜，安妮守值，果然发现那沙丘之上竟坐着一个反弹弹箜篌的胡姬！

“真是阴魂不散！”

安妮轻叹一声，顺手摘下幂篱抛向空中。

轻纱万道，突如其来地罩住了那诡异的身影。

呯！

被纱网罩住的胡姬突然“呯”的一声炸成黄沙，沙粒间混杂着赤霄门特有的朱砂符。

安妮也不追击，惟恐她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果然，那黄沙飞尽，漠漠深处隐约闪退一道赤红的狐影。

此后几日倒也风平浪静。

一行人昼行夜宿，谈笑间就到了名闻遐迩的玉门关。

众人正在茶棚歇脚，忽闻驼铃急响。

安妮抬眼望去，黄沙滚滚而来，犹如万马奔腾。

只是那沙暴之上隐约有一只青铜巨鼎，正不断倾泄血色符水，裏挟流沙前行……

“不好，沙暴，我们得赶紧离开！”

老官家惊呼一声，立刻搀着夫人上了车。

江山冷眼看着那些沙尘，却并未出手。

"夫人抓紧车厢！"

安妮跃上车顶，她腕间的翡翠玉镯突然射出万道青光。

符水触及光幕竟立刻凝成冰晶，在烈日下折射出无数的七彩光晕。

江母掀帘望去，只见少女衣袂翻飞如敦煌飞天，冰晶在她周身织就的星图，恍然与《洛神图》中的仙人重合。

少瞬，风停沙息，江山暗赞不己。

论攻击之力，自己可以雷霆万钧，但止戈制息，他力有不逮。

此行若无安妮，后果不堪设想。

是夜宿营，江母将安妮唤至帐中。

她取出一只鎏金银薰球，轻轻旋开："此物是山儿父亲当年从龟兹带回的..."话未说完，球内忽然腾起一股青烟，幻象浮生，竟让江母大惊失色！

原来，那青烟影像，竟是赤霄门总坛——胡媚娘祭坛供奉的，竟是江父当年失踪时佩戴的鱼符！

其实所谓江父被诛，只是烟幕，众说纷纭，但谁不知道当年的行刑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江父消失，而且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却是肯定的。

“不对！”

安妮瞳孔微缩，揽住江母急退几步，竟反手将即银薰球掷入熊熊篝火。

原来那青烟之中，竟有一道凌厉的劲气，首扑而来，若非躲得快，必然遭殃！

啊！

惨叫凌空，百里可闻。

安妮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原来，这法器竟在入手的瞬间被她施下"镜花水月"的咒术，施术者伤人不成将反噬自身！

经此一事，江母待安妮愈发亲厚，连江山都有些嫉妒。

“母亲如今得了媳妇，忘了女儿！”

江薇也一脸调笑……

这日行经敦煌，她取出一坛月牙泉酿，意与安妮小酌一杯。

谁知，启开蜡封，酒坛里突然游出一尾赤鳞鱼。

"夫人小心！"

安妮并指为剑，正待出手，不料江母竟从容取下斗上的簪子，顺手就刺入了鱼鳃。

那银簪忽然化作小剑，正是江父当年，仗之纵横西域的鱼肠剑！

赤鳞鱼惨叫一声，化作一张符纸燃尽。

“母亲宝刀未老嘛！”

江薇也凑了过来。

"让姑娘见笑了。"江母将小剑收回发髻，"江家能在西域立足，靠的可不止是道术。"她眨眨眼，竟露出几分少女时的狡黠……

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首。

安妮望着天边的晚霞，无限惊艳。

她修行多年，却从未有过这样闲看风景的时光。

如今她虽然得到江母和姐姐的认可，但江山依然身在咫尺，心在天涯，让她进退维谷。

她渴望人间情爱，但却不懂如何去经营……

一夜辗转反侧，安妮难以入眠。

当敦煌的晨雾裹着驼铃声漫过沙丘，安妮掀开了车帘。

一个头戴帷帽的胡服女子在丘后喂着骆驼，那女子腰间挂着的错金铃铛铿然轻响，竟与昨夜篝火边听见的幻术铃音有七分相似。

而远在二十步开外的沙枣树下，有个身着月白襕袍的正在给老马梳理鬃毛，发间别着的玉环在朝阳下正泛着青辉。

"夫人可要用些葡萄酿？"

女子捧着陶罐走近，安妮发现，她腕间的银钏竟刻着天狼吞月纹。

“谢谢！”

江母含笑接过陶罐，却不料那胡服女子突然一个踉跄。

啵！

陶罐被抛向空中，那紫红的浆液眼看要泼在古籍上。

斜刺里却忽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小手，稳稳托住了那只陶罐。

正是方才梳马的！她袖口翻飞间，安妮瞥见其腕上的狼头刺青。

"多谢小娘子。"江母察觉襕袍下隐约的皮甲，笑问，"可是要往龟兹去的？"

"正是！奴家玉环，随父兄走商，此行正是去往龟兹。"

嗓音清亮似磬，转身时却莫名其妙地向安妮眨了眨眼。

江山静立一旁，总觉得这眉眼间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越来越热闹了！”

江薇笑脸盈盈，一语双关。

这一路行来，虽经历不少暗算，但依旧没能扼杀她少女的天性。

"当心红罗裙！"

驼队中有只多事的笼中翠鸟忽然开口叫道。

众人皆惊，不解何意。

"这扁毛畜生学舌倒快。"玉环拍手笑道：“这是我……呀！”

话未说完，她突然惊叫一声。

原来她不小心竟踩破了一只水囊！

噗！

水花西溅，却无一例外地首冲向商队中一个红裙婢女！

众人愕然。

却不料那红罗裙突然化作沙尘暴散。

安妮看得真切，那沙粒中混着赤霄门的朱砂符，却被玉环"无意间"踢翻的水浇了个透心凉。

玉环袅袅婷婷地回到自己的队伍，没事人一般。

安妮打起精神，有些自责。自己失神之间，竟几乎着了那妖狐的道了！

“妮儿，怎么没精打采的？”

江母觉出安妮的异样，关心地询问。

“郎呀有心妾有情！我家妮儿呀……哈哈哈！”

安妮正待答话，却被江薇的插科打诨顿住了话头。

江山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年长两岁的姐姐，如今越发像个活宝了。

当夜扎营月牙泉，竟怪事连连。

厨娘精心熬制的羊肉汤，却浮出一朵雪莲花，老管家用以盛汤的木勺竟长出绿叶！

江母取下簪子搅了搅汤水，簪头镶嵌的瑟瑟石竟烫得可怕！

“这汤不能喝！”

厨娘闻言，顿时羞愧难当。

“与你无干，这水有问题！”

厨娘倍感欣慰，长舒了一口气。

"泉眼有异。"

安妮立刻明白了。

她借口取水独自来到月牙泉边，却见水面倒映的星辰竟排成了箭矢的形状！

她佯装失足跌入泉中，果见有双手从泉底探出。

她正要掐诀，却发现玉环的身影出现在倒影中，那狼头刺青竟似在波仰天长啸。

"姑娘当心！"

玉环的惊呼与破水声同时响起。

她"慌忙"掷出的水囊正砸中泉眼，惊走了那个浑身缠满水草的怪物！

安妮俯身拾起怪物遗落的鳞片，发现上面刻着赤霄门的符咒。

“又是胡媚娘？她到底想干嘛？”

江山尾随而来，本不欲现身，但实在忍无可忍。

“不过是为了离间我与你们的关系！这一路走来，只要我略有疏忽，必中诡计！”

安妮言而未尽，但她也同样小看了江母对她的感情。

“月牙泉边看月牙……”

二人回来，却被古灵精怪的江薇堵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