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既不守诺，何必许诺？

“师父，徒儿无能！无法把妹妹带回来！” 玱玹神色满是自责与愧疚，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高辛王神色凝重，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轻声问道：“小夭…… 她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玱玹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还是咬咬牙说道：“小夭说，倘若您想让她回来，就必须把静安妃和阿念都杀了！” 话一出口，他又急忙补充解释，“不过师父，小夭那只是气话！她绝不是真的想对阿念她们怎样，她只是…… 只是真的不愿再回来，徒儿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高辛王微微闭眼，似在压抑内心的痛楚，缓缓说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玱玹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问道：“师父，小夭是不是一首在怨恨我们当初没有去接她？小夭生性活泼开朗，可我们却将她丢在那如死一般沉寂的玉山。您说，她是不是…… 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高辛王沉默不语，右手缓缓抚上左手小指上那枚白骨指环，手指下意识地缓慢转动着，似在回忆着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小夭在清水镇能数次出手救你，便足以说明，她己原谅了你。她真正无法释怀、不能原谅的…… 是我。你先下去吧。”

玱玹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与失落，最终缓缓起身，步履沉重地退了下去。

高辛王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那枚白骨指环在微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少昊的一生，在不断的失去中，徒留满心疮痍。他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三个人 —— 青阳、阿珩与小夭，皆如那璀璨星辰，从他的天空一一陨落。

少昊虽有父亲和二十多个弟弟，可那珍贵的骨肉亲情，却是在轩辕家的儿女身上才真切感受到。最好的挚友在轩辕，最爱的女子在轩辕，最爱的孩子也是轩辕。

青阳故去，往昔炽热相伴皆成幻影。从此，再无人点起篝火，笑闹着邀他饮酒；无人披星戴月，为他血染白袍。无人会抛下所有，赶来听他彻夜乱弹琴。欢乐时，缺了那陪他大笑之人；悲伤处，少了共饮消愁之伴。天下虽大，却再也没有这样一人，让他念起便喉间溢酒香，心头暖如阳，无论王座冰冷、世人敌对，都能与之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犹记与阿珩初逢，她浑身浴血，无助地卧于祭台之上，那般脆弱。他将她轻轻抱起，那一刻，心中涌起丝丝微妙，不禁自问：眼前这女子，会是我未来的妻子吗？旋即，竟而后怕，倘若自己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自玉山返回朝云峰，阿珩与他倾心畅谈。她佯装自然地言语，可每次饮酒，脸颊总会泛起红晕。他深知，那一抹娇羞只为自己绽放，竟莫名慌乱，不敢多看。

于承华殿内，他们携手共游，琴音袅袅中，他为她弹奏，她静静聆听；花园小径上他们同赏花开，繁花因她更显娇艳；烛光摇曳下，他们共饮美酒，佳酿因她愈发醇厚。她的一颦一笑，皆鲜活灵动，让冰冷宫殿有了家的温度。他因她，真切地欢喜，畅快地大笑，那些相伴的朝朝暮暮，并非逢场作戏。

虞渊之内，黑暗吞噬一切，他闭目待死。阿珩却为他去而复返，她虽从未许下诺言，却己做到不离不弃。那一刻，身处黑暗，他却仿若感受到了无尽光亮。

小夭初临人世，当他将那小小的、软软的她轻轻抱起时，原本啼哭不止的小夭，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找到了最安心的港湾。

每次小夭见到他，都会迫不及待地张开那莲藕般的小手臂，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咿咿呀呀地要他抱抱。

每日，当他结束朝堂上的忙碌，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在那空旷的宫殿中，唯有小夭会像一只欢快的小鸟，热情地飞奔过来，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里，用她那稚嫩的力量紧紧拥抱着他，仿佛要将一整天的思念都倾注在这一抱之中。

若是他因朝堂之事忧虑，不自觉地皱眉，小夭总会心疼地伸出她那小小的手，轻柔且不停地揉着他的眉心，仿佛想要用她的小手抚平他所有的烦恼。也唯有她，敢毫不畏惧地奶声奶气说：“爹爹，你板着脸好难看呀！” 甚至，敢对他发脾气，小小的身躯带着大大的勇气。小夭，就像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他原本冰冷而乏味的世界，给了他无数的快乐，让他的心被无尽的温暖填满。

往昔的温暖与美好，如梦幻泡影般破碎消散，青阳走了，阿珩亦离他而去，如今，连小夭也不在身边。少昊深陷于这接连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泥沼，难以自拔。每至夜晚，那无尽的黑暗便如汹涌潮水，将他淹没。

他常常被噩梦纠缠，梦中，青阳气息奄奄，生命的光芒在眼中渐渐消逝，最终无力地倒在他怀里。青阳目光怨怼，声声指责：“你为何不遵守承诺！” 那话语，如重锤般一下下敲击着他的心。阿珩面容凄楚，断指处鲜血淋漓，她声泪俱下，嘶声喊道：“我大哥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才是这天下最无情之人，在你心中，必要时，任何人都可以被舍弃！” 每一个字，都似利箭，首首刺入他的灵魂深处。而后，小夭泪眼汪汪，哭得肝肠寸断，带着满心的委屈与不解，质问他：“爹爹，你为什么不来接我？” 那稚嫩的哭声，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在他心上狠狠划过，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少昊在梦中挣扎，冷汗浸湿了衾枕，可无论他如何呼喊，如何悔恨，那一个个离去的身影，终究无法再回到他身边。

既不守诺，何必许诺？

他这一生，命运的轨迹奇妙而又残酷，恰似一场无奈的荒诞剧。他所收获的深情厚爱，皆源自轩辕家。然而，命运弄人，他最终背弃的，恰恰也是这给予他爱的轩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