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07次日出

齐夏的指尖触碰到病床栏杆的瞬间，金属的寒意顺着指腹爬上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惨白的天花板上那盏永远闪烁不定的日光灯。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提醒着他——又回来了。

窗外，血月正在褪色。那道横贯夜空的裂痕像被无形的刀刃划开，炽白的阳光从裂缝中倾泻而下，将病房的铁栅栏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齐夏盯着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数到第三十七根栅栏阴影时，确认了这是第一百零七次轮回的开端。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06:00，数字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淡金色。他伸手去摸藏在枕头下的怀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怀表的秒针永远停在42这个数字上，表盘背面有一道他至今没弄明白来历的刻痕——"第42次轮回赠予自己"。

"齐夏，该吃药了。"

护士推门而入的声音比往常早了十三秒。她穿着浆洗得发硬的白色制服，袖口却有一圈若隐若现的金线。托盘里的药片这次是菱形的，在晨光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齐夏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沾着某种蓝色粉末，和第三十二次轮回时他在通风管道里发现的物质一模一样。

"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嘴角扬起的角度分毫不差。她身上飘来淡淡的腐木气味，这让齐夏想起第六十八次轮回里那个长满菌丝的停尸间。

齐夏假装咳嗽，趁机把舌下的微型刀片调整到合适位置。"做了个噩梦。"他故意让声音显得虚弱，"梦见自己在重复同一天。"

护士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这个细节在之前的轮回里从未出现过。"梦境都是假的。"她将药片放在床头，金属托盘与柜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吃药会好受些。"

当护士转身去调整输液瓶时，齐夏迅速把药片藏进怀表夹层。药片接触金属的瞬间，怀表的玻璃表面突然浮现出细小的裂纹，这些裂纹组成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符号——像是沙漏，又像是某种眼睛。

床底传来轻微的抓挠声。齐夏用脚轻轻踢了踢床板，抓挠声立刻变成了三长两短的节奏。这是他和桃子约定的暗号。在第八十三次轮回里，他发现这个总被护士称为"妄想症患者"的女孩，其实是整个病院唯一保持清醒的人。

护士离开后，桃子像只灵巧的猫从床底钻出来。她苍白的脸上沾着灰尘，右手小指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这是第西十五次轮回时被"医生"折断的，至今没有痊愈。

"他们换了新药。"桃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折纸动物，"今早的通风管在哭。"

齐夏接过那只蓝色的折纸青蛙。在第七十九次轮回里，他见过这种折法。青蛙腹部藏着的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别相信12"三个字。字迹己经褪色，但齐夏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他自己在更早轮回中留下的笔迹。

"通风管通向哪里？"齐夏压低声音问道。这个问题他问过九十六次，但这次桃子的回答不一样了。

"地下三层有个房间，"桃子的瞳孔突然扩大，"里面全是会呼吸的镜子。"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桃子迅速塞给他一个用病号服布料包裹的小物件，转身钻回了床底。齐夏刚把东西藏好，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门口，胸前别着的名牌这次写着"张主任"。但在第二十一次轮回里，这个人的名牌是"李教授"。医生的眼镜反射着窗外的阳光，镜片后的眼睛完全隐没在阴影中。

"今天要做个特殊检查。"医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手里拿着的不再是常见的听诊器，而是一个刻满符文的金属圆环。圆环内侧布满细小的尖刺，尖刺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

齐夏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这个检查在之前的轮回里从未出现过。当医生靠近时，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腐木味，比护士身上的要浓郁十倍。病床下的桃子突然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金属圆环贴近额头时，齐夏的视野突然分裂成双重影像。他看见医生白大褂下露出金色的触须，又看见病房墙壁渗出细密的血珠。更可怕的是，怀表开始发烫，烫得他胸口皮肤都要烧起来。

"有意思。"医生的声音突然变成多重回响，"你身上有时间回溯的痕迹。"

就在圆环即将扣下的瞬间，整栋病院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撕心裂肺地响起，走廊传来杂乱的奔跑声。医生猛地转头看向窗外，齐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血月己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轮黑日，日冕处缠绕着十二条金色锁链。

"提前了？"医生喃喃自语。他匆忙收起金属圆环冲向门口，临走前深深看了齐夏一眼："我们明天继续。"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齐夏才敢拿出桃子给的东西。展开病号服布料，里面包着的是一面破碎的镜片。当他下意识看向镜中的自己时，呼吸瞬间停滞——镜中的齐夏没有瞳孔，眼眶里是两个缓缓转动的金色沙漏。

镜片背面用血写着："当你看不见自己的眼睛时，就能看见真相。"

病房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齐夏看见窗外飘过一张巨大的、模糊的脸，那张脸的正中央，是一只和他镜中倒影一模一样的沙漏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