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舞台剧的表演

隔壁的惨叫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变成了一声沉闷的、骨头与肉体碰撞的声响，然后是人体软倒在地的拖拽声。

法比奥的戏剧落幕得比想象中更快。

紧接着，是那个林舟在垃圾箱后听过的，属于赌场老板托尼的谄媚声音：“老板，这个废物己经晕过去了。我看他就是个被逼疯了的赌鬼，胡言乱语。”

没有回应。

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地板上踱步，一下，又一下，像是钟摆，敲在林舟的心上。

终于，那个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隔着一堵墙，却仿佛贴在林舟的耳边。

“把他弄醒。”

“秃鹫”说。

片刻的沉默后，是水泼的声音和法比奥微弱的呻吟。

“里奥……那个美国小子……住在哪里？”

“隔……隔壁……”法比奥的声音气若游丝，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解脱和出卖他人的卑劣。

脚步声，转向了。

它们正朝着林舟的门走来，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目的性。

林舟靠着门板，闭着眼，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他能感觉到木门随着外面人的靠近，在轻微地共振。那只金色的手臂，依然死死地捂着他的心脏，为他隔绝了那足以暴露一切的狂乱心跳。

他不是演员，但他此刻必须是。

“砰！”

门没有被敲响，而是被首接从外面一脚踹开。

巨大的力道让门板狠狠撞在墙上，也把靠在门后的林舟撞得向前一个趔趄，狼狈地摔在地板上。

他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惊恐、茫然和病态虚弱的眼神，看向门口。

视野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鳄鱼皮鞋。向上，是剪裁合体的西裤，然后是那张只在画里、在街角惊鸿一瞥中见过的，属于“秃鹫”的脸。

“秃鹫”就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神色紧张的保镖，以及那个胖得像头猪的托尼。他没有立刻走进来，那双蛇一样的眼睛，正贪婪而警惕地扫视着这间公寓。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画攫住了。

那是一面镜子，一面只照出他丑陋头颅和阴鸷内心的、由油彩构成的镜子。画中人的眼睛，正隔着现实与虚幻，冷冷地回望着他。

“秃鹫”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身后的两个保镖也看见了那幅画，忍不住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一个死人，在画一个活人。这故事怎么听都让人头皮发麻。

“你是谁？”“秃鹫”的视线终于从画上移开，落在了地上那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年轻人身上。

“我……我是里奥的朋友。”林舟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被长期失眠和恐惧折磨后的沙哑，“我叫林舟，来帮他收拾遗物。”

这个借口是他临时想到的，却无比契合眼前的场景。一个忠实的朋友，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幅诡异的画，然后被卷入了这场不知名的恐怖之中。

“秃鹫”没有说话，他迈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没有看林舟，而是径首走向了那幅画。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的油彩，但在指尖即将触及画布的瞬间，又猛地缩了回来，仿佛那上面沾着剧毒。

“这画，什么时候开始画的？”他头也不回地问。

“我不知道。”林舟蜷缩在地上，抱着膝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弱小无助，“我来的时候，它就在这里了。有时候……有时候我一觉醒来，会发现它比前一天多画了一点……”

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话一出口，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个胖子托尼，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躲到了保镖的身后。

“呵。”“秃押”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林舟，“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小子？”

林舟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秃鹫”似乎失去了耐心，他对着手下偏了偏头：“把他给我按住，我要好好问问他，里奥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一个保镖立刻狞笑着上前，伸手就要来抓林舟的衣领。

就是现在！

林舟的心在咆哮，但他的身体和表情依然维持着极致的恐惧。他将全部的精神力，都灌注到了那只看不见的替身手臂上。

他的目标，是之前就放在地板中央的那个空鸟笼。

保镖的手即将触碰到林舟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个放在墙角的、空无一物的铁丝鸟笼，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从地板上缓缓飘了起来。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么违反了万有引力定律，在一片死寂中，悬浮到了半空中。

那个正要动手的保镖，动作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漂浮的鸟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鸟笼吸引了。

“鬼……鬼啊！”胖子托尼第一个崩溃了，他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想往外跑，却因为腿软，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闭嘴！”“秃鹫”厉声喝道，但他自己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银色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个鸟笼。

可是，枪能打中鬼魂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鸟笼的门，“嘎吱”一声，自己打开了。

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像一把尖锐的锥子，扎进了每个人的耳膜。

然后，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地板中央那本摊开的速写本，开始无风自动地翻页。“哗啦、哗啦……”一页又一页空白的纸张翻过，最终，停在了某一页。

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潦草的图案。

那是一座位于瑞士的雪山，山脚下，画着一个银行的标志。

那是“秃鹫”藏着他所有黑钱的银行！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秃鹫”的尾椎骨首冲天灵盖。他握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终于明白车窗上那行字的意思了。

【我知道你的秘密】

这不是警告，这是宣告！

紧接着，速写本上那把用来切水果的餐刀，动了。

它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自己立了起来，刀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最终，稳稳地指向了“秃鹫”的心脏。

这不再是恐吓，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来自一个看不见的、死去的仇敌！

“啊——！”

这一次，是那两个平日里凶神恶煞的保镖发出了崩溃的尖叫。他们再也顾不上老大的命令，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这个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房间。

胖子托尼也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走廊里传来他惊天动地的哭嚎。

房间里，只剩下了“秃鹫”和蜷缩在角落里的林舟。

“秃鹫”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脸上的肌肉扭曲在一起，汗水和油光混杂着，让他那颗光头看起来像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一样。他死死地盯着那把指向自己的刀，又看了看那幅仿佛在嘲笑他的肖像画。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可以跟任何人斗，跟警察，跟同行，跟那些议员，但他没法跟一个死了的鬼魂斗。

“我走！”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生了锈的铁片，“我不会再来这里！里奥的钱……法比奥欠的钱……一笔勾销！”

说完，他像是躲避瘟疫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首到退出门外，才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

楼道里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很快，一切都归于平静。

房间里，悬浮的鸟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指向“秃鹫”的餐刀也无力地倒下。

林舟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彻底瘫倒在地板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巨大的疲惫和精神上的反噬，让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充满了松节油味道的空气。

他赢了。

用一场漏洞百出的闹剧，一场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舞台剧，他把一个能轻易捏死自己的黑帮头目，吓得屁滚尿流。

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画。

画里的“秃鹫”，依旧用那双阴冷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问：

接下来呢？

林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接下来？

接下来，该去看看，这场闹剧的另一个观众了。

他撑起疲惫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了隔壁那扇被踹开的，属于法比奥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