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又变成家政清洁专家了？

墙壁那头彻底安静了下去。林舟背靠着墙，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能传递来一些属于另一个人的、沮丧的余温。

他的人生，在穿越之后，像一盘被按了暂停键的录像带，画面定格在灰暗的求生模式上。而特莉休的出现，就像一个胡闹的小孩，伸手按下了播放键，还顺手把音量拧到了最大。

噪音，混乱，麻烦。

但录像带，毕竟是重新转动起来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在另一个维度里，既能托住倾倒的梯子，也能放任油漆弄脏贝斯的手。一个不太称职的守护者，一个越来越坏的隔壁鬼魂。这个认知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负罪感和自嘲的割裂。

第二天，那不勒斯的清晨难得的宁静。

没有油漆味，没有电钻声，甚至没有跑调的摇滚乐。公寓里静得反常，林舟躺在床上，反而有些不习惯。他睁着眼，听着窗外远处传来的、属于这座城市的模糊喧嚣，竟觉得有些空落。

他以为特莉休会睡到中午，来弥补昨天精神和物质上受到的双重打击。然而，上午十点，敲门声准时响起。

不是墙壁上的暗号，是门上。

林舟从猫眼里看出去，女孩顶着那头标志性的金色马尾，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黑色T恤，上面印着一个他认不出的乐队logo。

他拉开门，依旧是那道半人宽的缝隙。

“走吗？”特莉休言简意赅，晃了晃手里的钱包，“去吃披萨。”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昨天哀嚎的后遗症。

林舟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她，女孩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疲惫，但眼底深处，那股旺盛的生命力并没有熄灭，只是暂时转入了省电模式。

“我请客。”她补充了一句，像是怕他反悔。

林舟沉默地点了点头，关上门，几秒后，重新打开。他己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T恤和长裤，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特莉休看到他这副效率，挑了挑眉，嘴角似乎有了一丝笑意。

他们去的是一家离公寓不远的街边小店，店面不大，门口摆着几张被太阳晒得发白的塑料桌椅。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蒜香、罗勒和烤面饼的味道。现在还不到午餐高峰，店里只有老板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正哼着歌擦拭着柜台。

这是林舟第一次和特莉休在公寓以外的地方相处。没有了墙壁的阻隔，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从壳里强行拽出来的蜗牛，浑身不自在。他下意识地选了一个最靠里的位置，能观察到整个店门和街道。

“一个玛格丽特，一个辣香肠，要双份芝士。”特莉休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练地向老板喊道，然后一屁股坐在林舟对面，将钱包拍在桌上，“再来两瓶冰可乐。”

她整个人陷进椅子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打完了一场仗。“我昨天，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

林舟安静地听着，没有接话。

“那把贝斯，”她提起这事，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心痛的表情，“我擦了一晚上，那道蓝色的印记，像纹身一样刻在了上面，怎么都擦不掉。”

林舟握着可乐瓶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些。瓶身上的水珠冰得他指尖发麻。

“丙酮。”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什么？”特莉休没听清。

“洗甲水，”林舟换了个更通俗的说法，“也许能擦掉。小心点用，可能会伤到琴身的漆。”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弥补。一个来自“凶手”的、迟来的补救建议。

特莉休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她身体前倾，凑近了些：“真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常识。”林舟简短地回答，避开了她的目光。

“酷！你懂得真多！”她由衷地赞叹道，之前那点阴霾一扫而空，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等会儿我就去买一瓶！林舟，你真是我的幸运星！”

又是这个称呼。林舟喝了一口可乐，冰凉的液体压下了那股莫名的心虚。

披萨很快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芝士拉出长长的丝。特莉休欢呼一声，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吃得毫无形象。

“我跟你说，我昨天真的以为这房子闹鬼。”她一边嚼着披萨，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就是那种好的鬼，会帮你扶梯子的那种。有好几次，我明明要摔了，结果脚下就稳住了。还有一次，螺丝刀掉了，一眨眼就滚到了我手边。”

林舟吃披萨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过，”她话锋一转，灌了一大口可乐，“那个鬼的品味肯定很差，而且有点小心眼。不然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宝贝贝斯被毁容。”

“噗——”林舟刚喝进去的可乐差点喷出来，他猛地扭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嘿！你没事吧？”特莉休关切地看着他，还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力气大得像在捶鼓。

“没事。”林舟咳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他觉得自己的人格，在这一刻，被特莉休那张嘴精准地剖析并鞭挞了一遍。

一顿饭，基本都是特莉休在说，林舟在听。她讲她在哪家唱片店打工，抱怨老板是个只听古典乐的老古董。讲她是如何省吃俭用才买下那把贝斯，梦想着有一天能组建自己的乐队，在那不勒斯最大的舞台上演出。

她的世界，吵闹，鲜活，充满了具体的梦想和烦恼。

而林舟，只是一个沉默的听众，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幽灵。他偶尔会“嗯”一声，或者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可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还是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阿尔法·罗密欧轿车，缓缓地从街角驶过，停在了不远处。车窗降下，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朝披萨店这边瞥了一眼。

林舟的身体瞬间绷紧，拿披萨的手停在了半空。那股熟悉的、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再次从脊背升起。是黑帮。他能嗅到那股味道。

然而，那个男人只是扫了一眼，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几秒后，车窗升起，车子便加速离开了。

虚惊一场。

林舟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己经出了一层冷汗。他放下披萨，突然没了胃口。

“你怎么了？”特莉休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没什么。”林舟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终究不是一间能被他用替身掌控的公寓。危险，无处不在。他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一次拧紧了。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特莉休看着他，突然问了一句。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多了一丝认真的探究。

林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女孩，竟然有如此敏锐的一面。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吃完了。”他拿起最后一块披萨，迅速解决掉，然后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喂！”特莉休也站了起来，“说好我请客的！”

林舟没理她，径首走到柜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放在老板面前，不多不少，正好是他那份的钱。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披萨店。

他需要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安全的小壳里去。

回到公寓，关上门，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林舟才感觉那股被窥视的紧张感缓缓褪去。他痛恨这种无力感。

力量，他需要更强的力量。不仅是替身能力的成长，还有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对战斗技巧的掌握。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传来了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没有音乐，没有噪音。

就在林舟以为今天就这样结束时，他的门缝底下，被塞进来一样东西。

是一张叠起来的纸，和一小瓶还没开封的、崭新的洗甲水。

林舟弯腰捡起。

纸上是特莉休那龙飞凤舞的字迹：“这是给天才化学家的报酬！披萨的钱我下次还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你其实是个家政清洁专家的秘密。”

在句末，她还画了一个吐着舌头、眨着一只眼睛的笑脸。

林舟看着那张纸条，又看了看手里那瓶小小的、可以洗去油漆的化学品，脸上的冰冷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她用一种玩笑的方式，为他那有些过激的反应找了个台阶，也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那不愿被人触碰的角落。

他好像，交到了一个朋友。

一个有点吵，有点麻烦，却能一眼看穿他伪装的朋友。

他走到墙边，伸出手指，在墙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叩，叩。

这一次，不是求救，也不是回应。

是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