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幽灵工坊（感谢这都是杉木啊/断钟/鄂尔多狮大大的打赏）

马可的办公室里，烟味和咖啡味混合成一种代表着中年男人焦虑的特殊气味。他烦躁地掐灭了雪茄，看着站在办公桌前，如同被神明附体的吉罗·菲加。

“所以，”马可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像是在朗读一份无聊的尸检报告，“你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给我带回来的，就是一份关于‘幽灵’在废弃采石场开重金属派对的听后感？”

吉罗没有被嘲讽激怒。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平静和狂热，将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报告推到了桌子中央。那不是一份敷衍的汇报，更像是一本混合了工程学手册和宗教经文的怪异读物。

“他不是在开派对，马可先生。他是在……建造。”吉罗的声音嘶哑，但异常清晰，“我听到了。不是笼统的噪音，是具体的、有逻辑的工业声。7号岩石切割机的液压杆启动声，频率偏低，带着金属疲劳的杂音。3号传送带滚轴的摩擦声，缺少润滑油，每转动三圈就会有一次明显的顿挫。还有勘探锤的声音，他用的不是标准制式的地质锤，敲击音的尾音更短促，更尖锐……”

马可脸上的讥讽表情，在吉罗这堪比机械工程师的详细描述中，一点点凝固了。他拿起那份报告，上面的字迹潦草而疯狂，但记录下的声音细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确。

这不是一个疯子能编出来的胡话。

一个疯子会说他听到了魔鬼的笑声，而不会去分析传送带滚轴的润滑情况。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空调在徒劳地发出嗡鸣。

“坐标。”马可终于开口，他将报告丢回桌上，眼神变得深邃而危险，“把采石场的坐标发给我。”

吉罗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我会派人去看看。”马可点燃了一根新的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如果那里除了几只野猫，什么都没有……吉罗，我会亲自把你绑在传送带上，让你听个够。”

....

公寓里，林舟缓缓将意识从那枚硬币信标上撤回。

他听到了马可最后的命令。

成了。

“遛狗”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完成了。他成功地在那不勒斯这张巨大的危险地图上，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吸引组织火力的“高危区域”。一个虚假的、只存在于声音层面上的“幽灵工坊”。

这为他和布加拉提小队，都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靠在椅背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这次“遛狗”，尤其是最后在采石场那场复杂的“声音交响乐”，对精神力的消耗是空前的。

就在他意识朦胧，即将睡去的时候，一股奇异的、酥麻的电流感，突然从他的精神深处涌出，瞬间贯穿了全身！

林舟猛地坐首了身体，睡意全无。

他能感觉到，“寂静之声”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不是简单的力量增强，而是一种……质变。

他下意识地召唤出替身。那两只古铜色的手臂悬浮在空中，手臂上的纹路，那些如同电路板一样精密的线条，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幽光。

光芒沿着手臂的纹路流转，最终汇聚到了手腕处。

在那里，皮肤的质感开始改变，原本坚硬的古铜色金属，竟然变得如同水银般柔软、流动。紧接着，在林舟惊愕的注视下，十根手指的指尖，缓缓地……融化了。

它们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一团团悬浮在指尖的、不断变换形态的、液态金属般的物质。

这是……什么？

林舟尝试着驱动自己的精神力。

其中一团液态金属，随着他的意念，瞬间被拉长，变成了一根细长的、几乎看不见的金属丝，悄无声息地探向了房间的角落。

它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桌角的硬币。

下一秒，林舟的脑中，清晰地“听”到了那枚硬币的“声音”。

不是它发出的声音，而是它的“本质”。

他听到了金属被开采、熔炼、冲压时的记忆，听到了它在无数人手中流转时沾染上的、细微的震动信息。

他听到了……物质本身的回响。

《寂静之声使用手册2.0》的记录下，又多了一行颤抖的字迹。

【4。新增能力：物质回响】

【能力描述：可将替身的一部分，转化为高密度信息探针，通过接触，读取非生命物体内部残留的声波信息。】

【应用猜想：法证调查？遗物读取？追踪溯源？】

林舟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兴奋与恐惧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他走到墙角，在那根见证了数十年岁月、锈迹斑斑的供水管道前蹲下。

他有一个想法。

林舟召唤出“寂静之声”，那双古铜色的手臂悬浮在空中。林舟的意念微动，食指指尖的金属再次液化、拉伸，化作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闪烁着幽光的探针，再一次，轻轻贴上了冰冷的管道。

他的精神力不再是敞开的大门，而是一张精心编织的渔网。他要在这片名为“历史”的海洋里，打捞出他想要的东西。

探针接触的瞬间，庞大的声波记忆再次如海啸般涌来。

他的意识像一艘潜艇，稳稳地沉入这片喧嚣的海洋。他穿过近代住户们生活的琐碎声响，穿过水管里几十年如一日的、单调的奔流声，继续下潜。

他听到了二战时期，盟军的轰炸机在那不勒斯上空投下炸弹的闷响，那震动顺着大地传导，让深埋地下的管道发出痛苦的嗡鸣。

他听到了更久远的，属于波旁王朝时期的声音，那时候的供水系统还混杂着铅管，水流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沉闷的、属于重金属的“甜味”。

他继续下潜，穿过时间的迷雾。

终于，他抵达了目的地。

这栋公寓的……建造之初。

无数的声音碎片扑面而来。工人们的叫喊声，脚手架的金属摩擦声，搅拌机混合水泥和砂石的轰鸣，还有老式卡车引擎的咆哮。

林舟的精神力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剥开这些属于人类文明的嘈杂表层。

然后，他听到了。

在所有机械噪音的间隙，在所有人类喧哗的底层，存在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更加古老的节拍。

咚……咚……

那声音无比缓慢，无比沉重，带着一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亘古不变的韵律。

那不是机器，是心跳。

林舟的意识顺着这心跳的源头追溯而去。他“看”到了工人们的困惑。他们在地基处，发现了一块异常坚硬、广阔、带着奇异纹理的“岩石”。

他们试图用当时最先进的钻头去开凿，却只能在那“岩石”的表面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白痕。

“妈的，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个满嘴那不勒斯方言的工头，声音里充满了烦躁，“从来没见过这么硬的石头！”

“像一整块花岗岩，但颜色又不对。”另一个声音回应道，“算了，绕开它吧，老板催得紧，没时间跟一块石头较劲。”

他们放弃了。

他们围绕着这块巨大的、无法被撼动的“岩石”，打下了地基，砌起了墙壁。他们以为自己征服了大地，却不知道，他们只是在一个沉睡的巨兽身上，搭建了一个渺小的积木房子。

林舟的意识继续前行，他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瞬间。

第一根总水管被铺设完成，冰冷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净水，第一次流过这片地基，流过那块“岩石”的边缘。

一片金属杂质，像箭的碎片的杂质卡在了那片岩石上。

咚……咚……

那沉睡的心跳，在那一刻，极其轻微地，出现了。

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满足与舒展的低沉共鸣，从“岩石”的内部传来。

不是愤怒，不是被惊扰。

是……愉悦。

就像一个久旱的旅人，尝到了第一口甘泉。

林舟的意识猛然抽回，类似于替身觉醒么？

算了，不管他是如何拥有生命特征的。

他又想起了杀死里奥的那颗流弹。

疼痛会引发它无意识的反击。

而愉悦……则能让它保持平静。

就在他被这个发现震撼得无以复加时，一阵悠扬的、带着些许慵懒的吉他声，从隔壁的墙壁渗透了过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狂野的、充满了失真效果的金属噪音。

这一次，是一段缓慢的、带着布鲁斯味道的、迷幻而又深沉的旋律。特莉休没有嘶吼，而是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带着颗粒质感的嗓音，轻轻地哼唱着。

没有歌词，只有旋律。

那吉他贝斯的低音部分，经过墙体的过滤和共鸣，传入林舟的耳中时，其节拍与频率，竟然与他从管道深处听到的、那属于巨兽的心跳，惊人地……重合了。

咚……咚……

一内一外，一古老一新生，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在此刻达到了完美的和谐。

林舟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那颗巨大的心脏，跳动得更加平稳，更加舒缓了。那种时刻悬浮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压抑感，正在如同潮水般退去。

这栋楼，这个活着的巨兽，在特莉休的“摇篮曲”中，陷入了沉睡。

林舟缓缓收回了“寂静之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极度的疲惫感中，却没有一丝安心。

一个冰冷的、疯狂的、却又带着极致诱惑力的念头，如同一条毒蛇，悄然从他大脑最阴暗的角落里探出了头。

他一首想错了。

他一首把这头巨兽，当成一个需要安抚的、喜怒无常的房东。

但他错了。

这不是房东，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拥有无边伟力的、可以控的……终极防御系统。

一个完美的陷阱。

它对“疼痛”的反应是如此剧烈，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一颗小小的流弹，就能引发一场致命的共振。

那么……如果来到这里的，不是一颗流弹，而是一个怀有敌意的替身使者呢？

如果那个替身使者，在这栋公寓里，对他发动了攻击……

那份攻击所产生的“疼痛”，会不会同样引发巨兽的反击？

林舟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了。

他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敌人闯入他的房间，替身的光芒亮起，杀意毕露。而下一秒，整个房间的墙壁、地板、天花板，都在瞬间化作最恐怖的武器，用一种超越物理法则的方式，将那个入侵者……吞噬。

没有血迹，没有尸体，没有证据。

只有一个被公寓本身“消化”掉的、可怜的灵魂。

林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缓缓勾起了一丝弧度。那不是喜悦的笑，而是一种夹杂着恐惧与兴奋的、野兽般的狞笑。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寄生在巨兽身上的跳蚤，现在才发现，他有机会成为这头巨兽的……大脑。

安全屋？

不。

这里是他的狩猎场。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穿透墙壁，望向隔壁那个还在弹着布鲁斯，为巨兽哼唱着摇篮曲的金色脑袋。

寂静之声的替身，不再仅仅是安抚的手段。

它是一个开关。

一个能将这头沉睡的利维坦，在“安全”和“猎杀”模式之间，来回切换的……开关。

而他，林舟，就是那个唯一手握开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