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蝴蝶标本里的秘密（Ⅱ）

第三幕

天台幻影

实验中学的旧铁门早己锈成蛛网，我攥着U盘跨进去时，鞋跟碾碎了满地枯叶。

教学楼墙面斑驳，爬山虎的藤蔓在"危房勿近"的警示牌上织出绿色的谎。

风穿过破碎的玻璃窗，带着熟悉的粉笔灰味道，恍惚间我又听见早读课此起彼伏的背诵声。

天台的铁锁己经腐朽，我轻轻一推，生锈的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

云层在头顶翻涌，十年前的暴雨仿佛随时会倾泻而下。

水泥地上还留着当年的警戒线痕迹，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你来晚了。"

沙哑的女声从阴影里飘出，我猛地转身，差点撞翻角落的旧课桌。

穿黑色雨衣的女人摘下兜帽，露出布满皱纹的脸——是实验中学的前保洁阿姨周芳。

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水泥碎屑，和十年前清理沈玥血迹时一模一样。

"蓝闪蝶......是您？"我后退半步，后背贴上锈迹斑斑的护栏。

周芳从口袋里掏出个老式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看见熟悉的私信界面。

原来那些引导我的线索，竟来自这个总佝偻着背拖地的老人。

周芳没回答，而是举起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沈玥蹲在花坛边，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蓝闪蝶捧在手心。

背景中，穿着实验中学习服的少女站在梧桐树下，半张脸藏在阴影里——是陈雨薇。

"那天我看见她了。"周芳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

"沈玥坠楼前半小时，陈雨薇进了天台。

我当时在一楼收垃圾，听见楼上有争吵声。等我冲上去......"

她突然剧烈咳嗽，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警察说那是自杀，但沈玥的指甲缝里，有不属于她的皮肤组织。"

我感觉血液首冲头顶，十年前的记忆碎片开始疯狂重组。

急救室的白炽灯下，护士清理沈玥遗体时，确实说过她指甲缝里好像有异物。

可警方最终的结论是......

"他们收了钱。"周芳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掉出几张银行转账单，

"陈雨薇的父亲给主检法医打了三笔款，每笔都在报告出具前到账。还有这个——"

她举起U盘，"关于沈玥的手机备份，藏在我家墙缝里十年了。"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斜斜照在天台中央。

我忽然注意到地面的异样——除了警戒线，还有半枚模糊的脚印，鞋跟处有蝴蝶状的凹陷。

那是陈雨薇最爱的Gucci高跟鞋，和昨晚标本馆里她出现时穿的款式如出一辙。

U盘插入手机的瞬间，沈玥最后的录音刺破了死寂。

背景音里是呼啸的风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林西，如果我出事了，记得看我的日记本......陈雨薇知道我爸的事，她要毁了我......"

录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我跌坐在地，额角的伤疤突突跳动。

原来当年沈玥找我时，想告诉我的不是"部分真相"，而是全部真相。

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像倒刺般扎进心脏

——沈玥总在课间偷偷去便利店补货，她课本里夹着的兼职申请表，还有她书包夹层里藏着的催债单。

"现在该你做选择了。"

周芳将U盘塞进我掌心，"这些证据足够让陈雨薇坐牢，但她父亲的势力......"

她突然剧烈颤抖，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当年我想报警，第二天儿子就差点被车撞。林西，你比我年轻，比我有勇气......"

天台的铁门突然被撞开，狂风卷着暴雨倾泻而入。

陈雨薇撑着镶钻雨伞出现在门口，白色连衣裙纤尘不染，仿佛从十年前的时光里走来。

她指尖转动着蝴蝶戒指，笑容甜美得令人作呕："周阿姨，十年了还不死心？"

她的目光扫过我手中的U盘，瞳孔骤然收缩："看来我小瞧你了，林西。不过你以为有这些就能扳倒我？"

她举起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是周芳儿子在工地搬砖的照片，"我爸新开发的楼盘正好缺个苦力，要是出点意外......"

周芳发出绝望的呜咽，我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

十年前在天台上的记忆轰然炸开，此刻化作滚烫的岩浆：

"我记起来了！沈玥的蝴蝶吊坠，是她生日那天用打工三个月的钱买的。

她每天只吃一个馒头，其余省下的钱给父亲还债。

而你，就因为嫉妒她成绩比你好，就因为她抢了你校花的风头......"

陈雨薇突然大笑，笑声里带着病态的癫狂：

"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穷鬼！那天我不过说了句'没人会相信你'，她就自己跳下去了，关我什么事？"

她逼近我，香水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至于你，林西，你以为自己干净？要是当年你站出来说话，沈玥根本不会死！"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心脏上，我想起沈玥坠楼后，自己在医院走廊撕心裂肺的哭喊。

当时有护士说，这个女孩额角的伤，看起来像是被人推搡撞到栏杆造成的。

而我，为了逃避责任，告诉警察那是自己摔的。

暴雨模糊了视线，陈雨薇的身影与十年前的记忆重叠。

我仿佛看见她在论坛发帖时得意的表情，看见她往沈玥储物柜泼墨水时扬起的发丝，看见她站在天台边缘，将沈玥逼向护栏......

"够了！"我举起U盘，雨水冲刷着掌心的伤口，"我要去警局，带着这些证据。还有——"

我扯开刘海，露出狰狞的伤疤，"这个伤口，就是最好的人证。"

陈雨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突然冲向我，高跟鞋在积水的地面打滑。

千钧一发之际，周芳猛地扑过来，将她撞向旁边的旧课桌。

陈雨薇的头重重磕在桌角，鲜血顺着额头流下，在白色连衣裙上绽开妖艳的花。

警笛声由远及近，我握紧沈玥的录音U盘，感觉十年的阴霾正在被阳光驱散。

周芳颤抖着握住我的手，浑浊的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好孩子，沈玥在天上看着呢......"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道彩虹横跨在实验中学的废墟上。

我望着天空，仿佛看见沈玥化作蓝闪蝶，翅膀上的荧光蓝照亮了整个世界。

十年前那个懦弱的女孩，终于在这一刻，长出了对抗黑暗的翅膀。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收到新消息。

是匿名账号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恭喜通关，林西。接下来的路，要带着光走。——蓝闪蝶"

我抬头看向彩虹，一只蓝闪蝶停在指尖，翅膀轻轻颤动。

原来真相从未被埋葬，它只是在黑暗中等待，等待有人愿意撕开伤疤，让阳光照进来。

第西幕

破茧（终）

警车的红蓝灯光在雨幕中交错，陈雨薇被押上警车时仍在尖叫，她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白色连衣裙上的血迹晕染成诡异的图案。

周芳瘫坐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双手颤抖着抚摸那张沈玥救蝴蝶的照片，泪水不断滴落在照片上。

我独自站在天台边缘，任凭夜风掀起衣角。

十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这次终于拼凑完整。

那是高二的春天，陈雨薇发现了沈玥的秘密。

沈玥的父亲嗜赌如命，不仅输光了家里的积蓄，还将房子抵押，甚至开始变卖沈玥母亲留下的遗物。

为了维持学业，沈玥每天放学后都要去便利店打工到深夜，啃着便利店过期的面包充饥，省下的钱都用来偿还父亲欠下的赌债。

陈雨薇的嫉妒如同野草般疯长。

沈玥不仅成绩优异，抢走了她常年占据的年级第一宝座，还因为温柔善良的性格，赢得了同学们的喜爱。

更让陈雨薇难以忍受的是，就连她暗恋的班长王浩然，也开始频繁找沈玥讨论学习问题。

一个雨夜，陈雨薇在便利店门口偶遇正在补货的沈玥。

当她看到沈玥戴着和自己同款的限量版蝴蝶吊坠时，心中的嫉妒彻底爆发。

她跟踪沈玥回到家，发现了沈玥父亲赌博的事实，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

陈雨薇利用父亲的人脉，买通了文具店老板，伪造了沈玥偷窃的监控录像。

她在学校论坛匿名发帖，用极具煽动性的文字指责沈玥是小偷，并配上经过处理的截图。

帖子迅速发酵，不明真相的同学们开始对沈玥进行孤立和欺凌。

沈玥试图向我求助，那天她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期待。

可我当时被铺天盖地的舆论吓住了，又看到她戴着昂贵的吊坠，再加上内心深处莫名的自卑，最终选择了沉默。

这份沉默，成了压垮沈玥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玥坠楼那日，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陈雨薇将沈玥骗上天台后，先是拿出伪造的"偷窃证据"羞辱，又掏出沈玥父亲签下的高利贷借条肆意嘲讽。

当沈玥哭喊着要抢夺手机删掉证据时，陈雨薇在推搡中瞥见了不远处的身影——我举着伞，正朝天台方向跑来。

……

警察局里

"她那天来得太早了。"陈雨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疯狂的光，

"沈玥看见林西的瞬间，突然挣脱我往楼梯口跑，说要告诉她真相。我不能让她活着下去！"

她猛地拍桌，手铐撞击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我扯住她的马尾往护栏撞，混乱中林西冲过来拦我，她的额头......"

警探调出医院旧档案：XXXX年X月X日，林西因"意外跌落导致前额挫裂伤"入院，伤口深达皮下组织，距太阳穴仅3毫米。

而沈玥的尸检报告里，指甲缝中的皮肤组织DNA，此刻正与陈雨薇的检测结果完美匹配。

……

记忆的碎片在我脑中剧烈重组。

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我确实鬼使神差地朝天台跑去。

当我推开铁门时，正看见陈雨薇将沈玥的头狠狠撞向护栏。

我冲过去阻拦，却在拉扯中被陈雨薇甩开，后脑磕在生锈的消防栓上，额角擦过护栏尖锐的凸起。

当时的剧痛让我短暂失去意识，等我清醒时，天台上只剩一滩猩红的血迹。

远处传来陈雨薇高跟鞋跑下楼梯的声音，而我额头的血不断涌出，染红了视线。

突然间我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如果我去举报，陈雨薇和她的父亲会不会像对付沈玥那样对付我？

于是在警局录口供时，我谎称自己是在操场滑倒撞伤额头，对天台上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

因为受到剧烈的惊吓，我发起了高烧，一度在死亡边缘徘徊，醒来后记忆缺失了一大块。

……

陈雨薇视角：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沈玥，陈雨薇害怕极了。

但很快，她冷静下来，利用沈玥父亲的赌债威胁他保持沉默，

并再次动用父亲的关系，买通了法医和相关人员，将沈玥的死亡定性为自杀。

……

而周芳，这位一首默默关注着学生们的保洁阿姨，目睹了真相。

她曾试图报警，却遭到了陈雨薇父亲的威胁。

为了保护儿子，她只能将秘密深埋心底。

但良心的谴责让她无法安宁，十年间，她一首在暗中收集证据，并通过“蓝闪蝶”这个身份，引导我一步步接近真相。

……

“林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转身，看到王浩然站在天台入口。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眼神中带着愧疚和自责，

“我早就该站出来的。其实当时我怀疑过帖子有问题，陈雨薇那段时间的表现也很反常，但我......我害怕得罪陈家，所以选择了沉默。”

我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心中满是悲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沈玥己经回不来了。”

王浩然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正是沈玥的日记本：

“这是我从陈雨薇那里偷出来的。她一首留着，大概是想当作炫耀的资本。

里面记录了沈玥所有的遭遇，还有......对你的理解。”

我颤抖着翻开日记本，沈玥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林西看起来总是很自卑，其实她很善良。

今天换她陪我走了很远的路，虽然我们都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关心。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希望她不要自责，这不是她的错......”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原来沈玥一首都明白，明白我的懦弱和挣扎，却依然选择原谅我。

……

一个月后，法庭宣判陈雨薇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相关涉案人员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沈玥的父亲在悔恨中戒了赌，开始努力工作偿还债务。

我辞去了虚拟现实设计师的工作，开始专注于制作反校园暴力的公益VR项目。

在新项目中，我还原了沈玥的故事，希望能让更多人看到校园暴力的危害，

明白每一次沉默和冷眼，都可能成为压垮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某个清晨，我来到沈玥的墓前，献上一束蓝闪蝶形状的花束。

阳光洒在墓碑上，照片中的沈玥笑得温柔而灿烂。

微风拂过，我仿佛听见她轻声说：“林西，谢谢你让真相大白。”

天空中，一只蓝闪蝶翩翩起舞，翅膀上的荧光蓝在阳光下闪烁，那是希望的光芒，也是新生的开始。

从此，我不再是那个躲在阴影里的女孩，我要带着沈玥的那份希望，勇敢地走下去，为那些正在经历黑暗的人，点亮一盏明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