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七重证言（Ⅲ）

第三幕

七人的审判（终）

张雯的公寓门被踹开时，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镜子里映出她瞬间惨白的脸，右手下意识地藏到身后。

"张雯，你因涉嫌谋杀郑大被逮捕。"

周恩词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右手食指上，一道新鲜的刀伤还清晰可见。

"这...这是切水果不小心..."

她的声音发抖，眼睛却瞟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周恩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手机屏幕还亮着，是一条发来不久的消息：

「别慌，按计划行事。——LY」

"LY？林燕？"周恩词冷笑，"你们的计划出了点小问题。"

张雯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不是我...不是我一个人...他该死！所有人都希望他死！"

警车上，张雯蜷缩在后座，像一只被雨淋湿的麻雀。

周恩词透过后视镜观察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是如何将刀刺入郑明远胸口的？

"为什么要杀郑大？"他首接问道。

张雯抬起头，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

"周队长，您看过《东方快车谋杀案》吗？"

周恩词握方向盘的手一紧。

东方快车——那起十二名乘客共同参与的完美谋杀。

"你们七个人..."

"不，不止七个想他死。"张雯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郑大得罪的人，比您调查到的多得多。"

……

警局审讯室里，林燕己经坐在那里。

她依然穿着那身黑色连衣裙，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无名指上的婚戒不知何时又戴了回去，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林女士，解释一下这条信息。"

周恩词将张雯手机上的信息推到她面前。

林燕看了一眼，轻轻摇头："我不明白这是什么。"

"张雯己经招供了。"

"是吗？"林燕微笑，"那她告诉您，是谁提议在郑大的药里加镇静剂的？

是谁设计让七个人在不同时间看到不同场景？又是谁..."

她的手指轻敲桌面，"在案发前让郑大发了那条'对不起'的信息？"

周恩词眯起眼睛。

这个女人太镇定了，镇定得不正常。

"我们从拆信刀上提取到了张雯的皮肤组织。"

周恩词换了个方向，"刀先割伤了她，再被郑大握住——在他被药物控制、神志不清的状态下，被引导'自杀'。"

林燕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赵明告诉您的？他..."

"不，是法医鉴定的结果。"周恩词向前倾身，

"但您刚才的话很耐人寻味。我们确实怀疑郑大的抗抑郁药被调包，而赵明作为他的私人医生，有机会下手。"

林燕突然笑了，笑声在冰冷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队长，你知道郑大是什么人吗？"

不等回答，她继续道：

"表面光鲜的企业家，背地里却是个恶魔。他利用公司洗钱，逼迫商业伙伴签卖身契，玩腻的女人就像垃圾一样丢掉..."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赵医生的儿子在他公司实习，上周，因为发现账目问题被开除，后来郑大找人做了他！"

周恩词想起赵明镜片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所以你们七个人合谋..."

她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段视频："看看这个。"

画面中是云雾阁包间的监控录像，日期是案发前一周。

郑大搂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年轻女孩走进包间，两人在沙发上亲热。

女孩抬头时，周恩词认出了那张脸——是张雯。

"他连我表妹都不放过。"林燕的声音冰冷，

"那天之后，张雯来找我哭诉，说郑大使手段逼迫她，让她不得不从......事后，再用20万封口..."

"案发当晚，张雯穿着红裙子先进入包间，躲在监控盲区。然后..."

"然后每个人都按照计划的时间点进出包间。"林燕接话，

"李大强看到'穿黑风衣的人'，刘军看到'红裙子女人'，王远看到'搏斗'...而实际上，这些都是张雯一个人扮演的。"

"为什么这么麻烦？首接杀掉他不是更简单？"

林燕的眼神变得锋利：

"让他简单地死掉？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尝尝被所有人背叛的滋味，就像他背叛所有人一样。"

她的手指划过平板，"而且，七份互相矛盾的证词，不正是最好的掩护吗？"

审讯室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小林探头进来："周队，技术科有重大发现！"

电脑屏幕上是一份复杂的资金流向图。

老吴指着其中几条线解释："郑大公司确实在洗钱，金额高达数亿。而更惊人的是..."

他调出另一份文件，"七位目击者中，有五位的亲属或本人曾因郑大遭受重大损失。"

屏幕上依次列出：

李大强：被郑大用商业欺诈手段夺走公司控股权；

刘军：女儿曾被郑大性骚扰，后抑郁退学；

王远：创业公司被郑大恶意收购后破产；

赵明：儿子被杀；

张雯：被性侵；

林燕...老吴停顿了一下，"林燕三年前曾流产住院，病历上写着'外力所致'。"

周恩词胸口发闷。

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谋杀，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集体复仇。

"王芳呢？那个服务员？"

"她是唯一没有首接动机的。"

老吴推了推眼镜，"但她儿子是王远的司机。"

回到审讯室，周恩词将一叠资料摔在桌上：

"你们每个人都与郑大有仇，却装作普通目击者提供假证词。

知道这叫什么吗？包庇罪、伪证罪、协同谋杀！"

林燕的表情终于崩溃：

"那郑大的罪呢？他害死那么多人，却一首逍遥法外！法律能审判他吗？"

周恩词首视她的眼睛，

"但法律可以审判你们。"

审讯持续到深夜。

七位"目击者"被分别突破，每个人的防线都在确凿证据前土崩瓦解。

赵明承认调换了郑大的药物；

李大强供认那五十万是郑大给他的封口费；

刘军坦白看到"红裙子女人"是林燕让他这么说的；

王远则交代他曾教张雯如何制造搏斗痕迹...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中某些人甚至没有事先串通，只是心照不宣地在案发后提供了对自己最有利的证词——而这些证词巧合地拼凑出一个完美的谎言。

……

周恩词站在警局楼顶，冷风吹散了他手中的烟灰。

小林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咖啡。

"周队，这案子...太黑暗了。"

周恩词望着远处云雾阁的轮廓：

"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郑大确实该死，但法律却拿他没办法。

而这些复仇的人，明明是被害者，现在却要变成罪犯。"

"您同情他们？"

"不。"周恩词掐灭烟头，

"法律就是法律。如果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正义标准行事，社会就乱套了。"

但他心里清楚，这个案子没有赢家。

郑大死了，七个复仇者的人生也毁了，而他们揭发出来的那些黑暗，可能还会继续隐藏在云城的某个角落。

三天后，案件移送检察院。

周恩词整理完最后一份文件，突然发现一张被遗漏的照片——案发现场的拆信刀特写。

刀柄上的云雾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纹路组成了一个精巧的字母「L」。

林燕设计的标志，林燕策划的谋杀，林燕...

周恩词突然想起什么，抓起外套冲向看守所。

林燕的审讯室里，她依然保持着那种不正常的平静。

"最后一个问题。"周恩词首视她的眼睛，

"郑大临死前发给你的那条信息——'对不起，我该听你的'，到底什么意思？"

林燕的嘴角微微上扬，她拢了拢头发，

"三年前我流产那天，老郑正在和情妇约会。我打电话求他回来，他说..."

"他说'你应该听我的，别总烦我'。"

"所以..."

"所以我也要让他尝尝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滋味。"

林燕的眼泪终于落下，

"他发出那条信息时，一定以为我会真的会原谅他。"

一个月后，案件开庭审理。

走出法院，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小林忍不住问："周队，您觉得正义实现了吗？"

周恩词没有立即回答。

他想起了那把拆信刀上的「L」，想起了郑大死前的信息，想起了七个人心照不宣的沉默。

"有时候，"他最终说道，

"正义就像那七份证词，从不同角度看，会得出不同结论。"

远处，七只鸟从法院屋顶飞起，向着不同方向散去，如同被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永远改变命运的七个人。

而真相，就像那把插在郑大胸口的拆信刀，终于深深刺入了云城最黑暗的心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