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隔音墙里的星空

（本故事纯属虚构）

第一幕

午夜的架子鼓声

凌晨一点零七分，方小晞的数位板笔尖在屏幕上划出第13道扭曲的线条。

她盯着插画软件里那只本该优雅踱步的波斯猫，此刻它的尾巴像被踩中的电线般炸开，背景里的薰衣草花田也泛起令人烦躁的锯齿纹。

“喵个鬼啊！”

她扯掉耳机摔在键盘上碰到旁边的陶瓷杯，杯里的冷咖啡溅在桌角的台历上，晕开一片深褐色的污渍，恰好盖住了“交稿日”三个红色大字。

天花板传来闷闷的震动，像是有人在楼板上蹦迪。

方小晞忽然想起上周签租房合同时，房东李婶拍着她肩膀说的话：

“楼上那小子搞音乐的，作息跟你们搞艺术的差不多，年轻人嘛，热闹点好。”

她抄起手机冲上楼梯，卷发乱糟糟地支棱着，拖鞋在台阶上甩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顶楼的门缝漏出暖黄色的光，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吉他扫弦声。

没等她敲门，鼓点突然如暴雨般砸下来，咚——咚——咚——每一声都像敲在她太阳穴上。

“开门！”方小晞用力拍门，指节都拍红了。

门“咣当”一声拉开，热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

穿黑色背心的男生单手握棒，鼓棒在指尖转出漂亮的花，脖颈刺青随吞咽动作若隐若现：“美女，这么晚查水表？”

“我是楼下的！”方小晞提高音量，“能别打了吗？我要工作！”

男生挑眉，转头看向屋里。

贝斯手正趴在效果器前鼓捣旋钮，键盘手叼着棒棒糖冲她挥手。

架子鼓后的男生扯过搭在椅背上的T恤擦汗，露出手臂上蜿蜒的荆棘纹身：

“听见了吗？有人嫌咱们吵。”

“西门灼，这月房租你想不想交了？”方小晞瞥见他胸前的银色吊坠，形状像把断弦的吉他。

“哟，知道哥名字啊？”

西门灼忽然笑起来，露出犬齿，“行吧，给美女个面子——今天就练到这儿！”

他转身对乐队成员吹了声口哨，贝斯手哀嚎着被键盘手拖出了门。

方小晞盯着满地的效果器和散落的乐谱，木地板上还粘着几张贴纸，大多是音乐节的传单。

西门灼弯腰收拾鼓棒，金属环在手腕上晃出细碎的光：

“我说，妹妹，你搞什么工作啊？比我们乐队还拼。”

“插画师。”她简短回答，注意到他鼓凳旁有个磨损严重的琴盒，边角露出泛黄的乐谱纸。

“挺厉害啊。”

西门灼忽然凑近，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要不哥给你当模特？人体素描那种，收费便宜。”

“不必了。”

方小晞后退半步，踩到一张皱巴巴的演出海报，“地下通道乐队”几个字被她鞋跟碾得模糊，

“下次再这么吵，我就找李婶退租。”

“别啊！”西门灼急了，耳钉在灯光下闪了闪，

“我们改还不行吗？这样，以后过了零点就不碰鼓了，行不？”

她盯着他认真的表情，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画室熬通宵时，隔壁装修队敲墙的声音。

那时她抱着画板蹲在楼梯间哭，首到保安给她送了副降噪耳机。

“最好说话算话。”

方小晞转身下楼，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嘀咕：“真凶啊，比我前女友还难伺候......”

第二幕

消失的效果器

周五傍晚，方小晞蹲在垃圾桶前，用树枝拨拉着垃圾袋。

夕阳把她影子拉得老长，鼻尖萦绕着腐烂水果的酸臭味。

“明明就扔这儿了......”她喃喃自语，指尖蹭到黏糊糊的汤汁。

三天前她清理房间时，误把西门灼的效果器当废品丢了。

之前本想恶作剧戏弄一下西门灼的，所以偷偷拿走了，首到昨天他砸门问她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色铁盒，她才想起那个沉甸甸的“破盒子”。

“找什么呢？”

熟悉的薄荷味飘来，西门灼叼着根冰棍，卫衣帽子歪戴在头上，“不会是为了我吧？”

方小晞猛地站起来，树枝戳中他胸口：“我的错，那个效果器......”

“得了吧，”他挥挥手，冰棍在夕阳下滴着水，“算我倒霉，谁让我上周把你咖啡机震坏了。”

她想起那天早上，咖啡机突然剧烈震动，咖啡液喷得满墙都是，气得她拿马克笔在天花板画了只翻白眼的猫。

“其实......”

西门灼忽然蹲下来翻垃圾桶，“那玩意儿对我挺重要的。”

他声音低了些，冰棍棍在指间转啊转，“是我组第一支乐队前就有的，跟了我五年了。”

方小晞看着他发梢沾着的木屑，想起昨晚透过天花板，隐约听见他弹的《致爱丽丝》，跑调跑得厉害，却意外让人安心。

“对不起。”她蹲到他旁边，用纸巾包住手去翻垃圾，“我们再找找看？”

西门灼挑眉看她，忽然笑出声：“得了吧，大小姐，你不嫌脏啊？”

“少废话。”她头也不抬，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角，“哎！这个是不是？”

黑色铁盒被拽出来时沾满菜汤，西门灼接过用袖子猛擦，忽然愣住。

盒盖上刻着小小的“Z”，边缘磨得发亮。

“这是......”方小晞想问，却见他迅速合上盖子，塞进卫衣口袋。

“谢了。”他站起来，把冰棍棍扔进垃圾桶，“请你喝奶茶吧，算赔罪。”

“我不喝甜的。”她皱眉，看见他手腕上的荆棘纹身延伸到虎口，“不过......可以请喝咖啡。”

“走起。”西门灼晃了晃车钥匙，“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咖啡店。”

路边停着辆破旧的摩托车，后座绑着个音箱，“上来吧，美女，哥带你兜风。”

方小晞犹豫着跨上去，闻见他卫衣上残留的洗衣液味道，是阳光晒干的清爽感。

摩托车轰鸣着穿过小巷，她看见他脖颈的刺青是把断弦的吉他，和他吊坠上的一模一样。

咖啡店在老街区，木质招牌被爬山虎缠绕。

西门灼推开门时被铃铛绊了一下，惹得吧台里的白发大叔笑出声：“小灼啊，带女朋友来啦？”

“别胡说，叔。”他挠挠头，耳朵尖有点红，“这是我邻居，方......”

“小晞。”她接过大叔递来的菜单，注意到西门灼面前的杯垫上画着贝斯谱。

“老规矩？”大叔问，西门灼点点头。

很快两杯饮料端上来，她的是黑咖啡，他的是加了七勺糖的冰美式。

“这么甜能喝？”她挑眉。

“习惯了。”他搅拌着冰块，勺子碰到杯壁发出轻响，

“以前在地下通道卖唱，冬天就靠这个暖身子。”

方小晞忽然想起他演出海报上的字，想问却没开口。

窗外下起小雨，打在玻璃上沙沙响。

她看见他指尖在杯垫上轻轻敲着节奏，像是在弹贝斯。

“其实那个效果器......”他忽然开口，“是我哥留给我的。”

她抬头，看见他望着窗外的雨幕，喉结滚动：

“他车祸走的时候，我刚考上音乐学院。这玩意儿是他送我的成年礼物，说等我组乐队了，就用它弹出最牛的solo......”

方小晞握住杯子，咖啡的热气模糊了眼镜：

“我爸妈离婚那年，我把自己关在画室三天，画了幅全黑的画。后来老师说，那是我最有灵魂的作品。”

西门灼转头看她，忽然笑了：“所以咱俩都是被生活揍过的人呗？”

她也笑了，雨声渐大，吧台大叔开始哼起老歌。

西门灼的手机忽然震动，他看了眼屏幕，脸色变了：“乐队临时有事，我得走了。”

“快去吧。”她摆摆手，看着他冲进雨里，摩托车尾灯在街角消失。

杯垫上他画的贝斯谱还没干，她轻轻描了描音符，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第三幕

星空下的架子鼓（终）

月底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方小晞缩在沙发上，听着窗外电闪雷鸣。

她望向天花板，往常这个时候该有隐约的鼓点声，此刻却安静得可怕，忽然想起西门灼说过今天有演出。

手机忽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能来地下通道吗？乐队少个键盘手。”

方小晞盯着短信发愣，想起某次在咖啡店，西门灼说起他们乐队缺人，键盘手打算辞职去考公务员。

窗外惊雷炸响，她咬咬牙，抓起外套冲进雨里。

地下通道里聚着几个人，西门灼看见她时眼睛亮了：“我就知道你靠谱！”

他塞给她件干燥的卫衣，“先换上，键盘在那边。”

方小晞低头看卫衣，发现是他常穿的那件，衣领后处绣着小小的“Z”。

贝斯手冲她挥手：“姐，会弹《夜空中最亮的星》吗？”

“试试吧。”她坐到键盘前，手指在琴键上试音。

西门灼己经站到架子鼓后，鼓棒在指间翻飞：“准备好了吗？各位观众——地下通道乐队，正式开演！”

前奏响起时，她还有点紧张，但西门灼的鼓点像心跳般沉稳，一下下敲进她心里。

雨水从通道顶部滴落，在灯光下形成亮晶晶的帘子。

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有人跟着节奏轻轻点头。

唱到副歌时，西门灼忽然站起来，单手握棒敲出激烈的鼓点，另一只手对着观众席比心。

方小晞看见他湿透的头发贴在额角，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

她忽然想起自己画过的星空，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此刻才明白，原来星星是会唱歌的。

演出结束时，地上摆的琴盒里堆满了零钱和纸币。贝斯手数钱时吹了声口哨：“够咱们换套新弦了！”

“今天多谢你啊，小晞。”西门灼走过来，递来瓶矿泉水，“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啊。”

“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

她拧开瓶盖，冰凉的水滑进喉咙，“其实我该谢谢你，让我想起弹琴的感觉。”

他忽然指着通道顶部：“看，有星星。”

她抬头，看见雨水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像撒了一把碎钻在天花板上。

西门灼的声音混着雨声，轻轻砸在她心上：

“以前我总觉得，只有站在大舞台上，灯光照在身上，才叫发光。后来发现，只要能弹琴，在哪儿都是舞台。”

方小晞转头看他，发现他脸上还沾着水珠，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远处传来车子的鸣笛，通道里的人群渐渐散去。

她忽然伸手，替他拂去头发上的水珠：

“其实画画也是一样，重要的不是画布有多大，而是有没有画出想表达的东西。”

西门灼愣住，耳尖慢慢变红。贝斯手在旁边起哄：“哟，小灼脸红啦！”

“去你的！”他抄起鼓棒作势要打，却不小心碰倒了琴盒，硬币滚了一地。

两人蹲下去捡，指尖在同一枚硬币上碰到。

方小晞迅速缩回手，听见自己心跳声比鼓点还乱。

雨停了，月光从通道口斜斜照进来。

西门灼忽然说：“明天周末，我们要排练新节目，这次保证不吵到你。那个...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她看着他眼里的期待，想起那些被鼓声吵醒的夜晚，忽然笑了：“好啊。不过——”

她故意拖长声音，“要是再震坏我咖啡机，你得赔我个新的。”

“没问题！”他站起来，把琴盒甩在肩上，“其实我早就想邀请你了，就是一首没找到机会......”

“什么？”

“没什么！”他推着摩托车往前走，回头冲她眨眨眼，“明天见，小晞。”

方小晞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夏天的雨，都变得温柔起来。

头顶的“星星”还在闪烁，她掏出手机，在插画软件里新建图层，笔尖落下时，画布上绽放出一片会发光的星空。

番外

隔音墙里的光与影

周六清晨七点，方小晞被一阵嘈杂的搬运声惊醒。

她顶着鸡窝头拉开窗帘，只见西门灼叼着根烟蹲在楼下，指挥贝斯手和键盘手往楼上搬泡沫板。

阳光穿过他凌乱的发梢，在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臂弯里还夹着卷粉色的卡通贴纸。

“早啊，小晞！”他抬头看见她，咧嘴一笑，牙齿在晨光中白得发亮，“乐队全员义工，今天一定把隔音棉给你装好！”

半小时后，她家客厅变成了施工现场。

贝斯手踩在梯子上哼跑调的情歌，键盘手把音响搬到窗台放摇滚乐，

西门灼则挽着袖子在墙上量尺寸，背心下摆卷起露出一小截腰线，上面有道浅色的疤痕。

“这疤怎么来的？”方小晞递过卷尺，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

“骑摩托摔的。”他头也不抬，“为了攒钱买第一把电吉他，天天跑外卖，有次转弯太急——”

他忽然转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后悔问了？怕我是不良少年？”

“不良少年会随身带卡通贴纸？”她挑眉，指了指他口袋里露出的一角，上面印着戴墨镜的小熊。

西门灼老脸一红，把贴纸往深处塞：“这是给你买的！想着隔音棉太单调，贴点可爱的图案......”

“噗。”她终于笑出声，接过贴纸拆开，“没想到西门大主唱还有这审美。”

“喂！”他作势要抢，却被贝斯手突然的惊呼打断——那家伙踩空梯子，整个人朝堆放的泡沫板栽去。

方小晞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西门灼一把拽进怀里，后背贴上他汗湿的T恤，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跳声“咚咚”如鼓。

“没事吧？”他低头看她，呼吸带起她额前的碎发。

“松开我。”她推他肩膀，却发现自己手腕被他攥得太紧，“你勒疼我了。”

“哦......”他慌忙松手，耳尖红得要滴血，转身对着贝斯手怒吼，“你能不能干点正事？摔坏了小晞的咖啡机我跟你没完！”

“明明是你自己——”贝斯手话没说完，被键盘手捂住嘴拖到阳台去了。

中午时分，隔音棉终于贴完。

方小晞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西面墙被粉色小熊贴纸点缀的米白色泡沫板包裹，忽然有种置身棉花糖里的错觉。

西门灼浑身是汗，却坚持要给她演示隔音效果，抄起鼓棒在茶几上敲《小星星》。

“听不见！”她故意大声喊，眼里藏着笑。

“不可能！”他凑近她，热气喷在她耳垂上，“现在呢？”

远处传来键盘手的吐槽：“灼哥，你这是演偶像剧呢？”

两人猛地分开。

西门灼咳嗽两声，从背包里掏出个纸袋塞给她：“给你的，赔罪礼。”

纸袋里是台崭新的mini咖啡机，还有盒咖啡豆，包装上印着“星空烘焙”。

方小晞忽然想起那天他说“星星是会唱歌的”，指尖着咖啡豆包装，抬头看见他正局促地扯着袖口。

“谢谢。”她说，“不过咖啡机就算了，贴纸我收下。”

“别啊！”他急了，“你上次不是说咖啡机坏了......”

“骗你的。”她转身走进厨房，声音轻轻的，“其实只是想让你愧疚。”

西门灼愣在原地，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忽然笑起来。

阳光穿过纱窗，在她卷发上织出金色的网，他想起昨晚画的新歌谱，副歌部分不知何时写满了她的名字。

傍晚，乐队成员陆续离开，只剩西门灼在收拾工具。

方小晞煮了咖啡端出来，发现他正趴在地板上看她的插画本，

指尖停在一幅未完成的画前——画面中央是面隔音墙，缝隙里漏出星星点点的光。

“画得真好。”他抬头看她，眼里映着即将熄灭的夕阳，“像我们俩。”

“什么意思？”她递过咖啡杯。

“你看啊，”他指了指墙，又指了指窗外渐渐亮起的星星，“以前我觉得墙是用来隔绝声音的，现在才知道，墙也可以让光透进来。”

方小晞忽然想起第一次吵架时，他颈后的断弦吉他刺青。

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堵墙，有人用噪音敲打，有人用画笔描绘，而他们终于在墙缝里找到了彼此的光。

“其实我......”两人同时开口。

窗外传来归鸟的啼鸣，暮色像融化的焦糖般漫进来。

西门灼的耳尖又红了，他突然抓起鼓棒，在咖啡桌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方小晞笑着摇头，从笔筒里抽出马克笔，在隔音墙上画了只戴着耳机的小熊，旁边是把正在发光的断弦吉他。

星光渐亮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是乐队群聊的消息。

贝斯手发了张偷拍照片：

方小晞靠在西门灼肩头，两人对着墙上的小熊贴纸笑得分不清谁的影子是谁的。

“明天排练来吗？”他假装看手机，声音却比平时轻了许多，

“这次有新歌，键盘手有了......但，还缺个能帮我画专辑封面的人。”

她低头喝咖啡，掩饰嘴角的笑意：“先说好，画费很贵。”

“用咖啡抵账怎么样？”他转头看她，眼里有银河在流淌，“一辈子的那种。”

风掀起纱帘，带着夏末的草木香。

隔音墙里的小熊贴纸晃了晃，仿佛在对星星眨眼睛。

方小晞忽然明白，有些声音不需要被隔绝，比如心跳，比如晚风，比如某个男孩在暮色里轻轻哼起的旋律——那是比星空更璀璨的，属于他们的共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