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信笺、蓝裙和洗不净的烙印

落安站在门口，贪婪地汲取着艾丽莎安然沉睡的画面所带来的片刻安宁。

那恬静的睡颜如同一剂微弱的镇静剂，暂时压下了他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混乱与恐惧。

然而，柳言秋那张在月光下穿着蓝裙、如同鬼魅般出现又消失的脸，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钉在他的意识深处。

她不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 她一定留下了什么。

像毒蛇在巢穴边留下的粘液，像猎手在陷阱旁刻下的标记——那是一种宣告，一种嘲弄，一种提醒他永远无法逃脱的烙印。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刺，瞬间刺穿了短暂的平静。

落安强迫自己移开胶着在艾丽莎身上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转身，再次走向那条通往昨夜沉沦之地的幽暗走廊。

推开那扇昨夜被悄然开启的、此刻虚掩着的房门。

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

的腥膻、汗水的酸腐、以及那若有若无、却如同毒藤般顽强钻入鼻腔的甜腻花香——那是柳言秋身上残留的味道，更是她指尖催动药粉的致命余香。

这混合的气息瞬间将他拉回那个狂风暴雨、理智崩坏的夜晚，胃里一阵剧烈翻搅，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房间内依旧是一片狼藉。

被单凌乱地卷在地上，枕头歪斜。

但最刺眼的，是地板中央那团如同被遗弃的蓝色花瓣——柳言秋的深蓝色百褶裙，还有散落在旁边的、那件纯白色的衬衫。

圆头的黑色小皮鞋，一只倒在门边，另一只歪在墙角，像两个被遗忘的、诡异的玩偶。

落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落在了靠窗那张简陋的木桌上。

一封洁白的信笺，静静地躺在桌面中央。

信封没有任何署名，只是被一枚小巧的、雕刻着蝎子图案的银色胸针压着。

那蝎子栩栩如生，尾钩高高，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泽。

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落安的心脏！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桌前，手指颤抖着，捏起那枚冰冷的蝎子胸针，然后猛地撕开了信封。

展开信纸。

一行行娟秀却带着锋利棱角的字迹映入眼帘，如同柳言秋本人，美丽的外表下潜藏着致命的毒素。

亲爱的：

昨夜，如同美梦。

你的怀抱，你的体温，你沉沦时无意识的回应……都让我确信，我们本就该如此紧密相连。

这份迟来的、真正的交融，足以慰藉我漫长等待中的煎熬。

我很幸福。

真的。

还有，亲爱的，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那个小女仆……她还是干净的。

你守住了这份“纯洁”。

这很好。

这让我……更爱你了。

我要暂时离开一阵。

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些……可能会阻碍我们在一起的……小麻烦。

别担心，我会很快回来。

如果你想我了……

（此处字迹似乎带着一丝戏谑的停顿）……喏，我留下的衣服，还有这双鞋，都沾染着我的气息。抱抱它们吧，就像抱着我一样。

如果你实在……耐不住寂寞（这个词语被刻意描重），对着它们发泄你的思念，也是可以的。

毕竟……它们曾紧紧包裹着昨夜与你缠绵的我……

哦，对了。

你心爱的小女仆，我只是给她加了一点点无害的“安眠香”，剂量很轻。

算算时间……大概今天中午之后，她就会像睡美人一样，自然醒来了。不用担心。

等我回来。 ——爱你的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在落安的心上！

“亲爱的”？这个称呼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真正的交融”？

昨夜那场被药物扭曲、被暴力裹挟的噩梦，在她口中竟成了“美梦”和“幸福”？！

“守住了纯洁”？

这赤裸裸的占有宣言和对艾丽莎的侮辱，让他目眦欲裂！

而那关于“发泄”的、充满下流暗示的语句，更是如同最恶毒的羞辱，将他最后一丝尊严践踏得粉碎！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从落安喉咙深处迸发！

强烈的屈辱、愤怒、恶心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攥紧了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张捏成齑粉！

他想撕碎它！

想放声咆哮！

想冲出去找到那个恶魔，将她碎尸万段！

然而，理智残存的冰冷告诉他——他不能。

他打不过她。

她的影蝎近卫如同鬼魅般潜藏在阴影里。

他不能惊动任何人，尤其是……不能惊动还在沉睡的艾丽莎！

这份清醒的无力感，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他狂暴的怒火死死禁锢在胸腔之内，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却无法宣泄分毫！

他只能像一头困兽，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眼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布满血丝！

过了许久，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才被他强行压下，化作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

他颓然地松开手，任由那封充满毒液的信纸飘落在桌上。

目光扫过地上那刺眼的蓝色裙子和白色衬衫。

不能留在这里！

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尤其是……艾丽莎！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机械般的麻木，弯腰，将那件深蓝色的百褶裙、白色的衬衫、还有那两只圆头的黑色小皮鞋，一股脑地捡了起来。

布料入手冰凉滑腻，仿佛还残留着昨夜那令人窒息的触感和气息。

他强忍着将它们立刻丢进火炉的冲动，僵硬地抱着这堆“耻辱的证明”，踉跄着离开了这个如同噩梦凝结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艾丽莎依旧沉睡着，呼吸均匀，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落安将那一堆衣物重重地扔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仿佛扔掉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房间中央那个小小的石头火炉上。

烧掉！

把它们烧成灰烬！

让昨夜那场噩梦连同这肮脏的衣物一起，彻底化为乌有！

这个念头如同救赎的圣火，瞬间点燃了他冰冷的血液！

他大步走过去，弯下腰，伸手抓向那团深蓝色的裙子——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布料的刹那！

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熟悉的、混合着冷香与甜腻花香的独特气息，幽幽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这气息…… 是柳言秋！

是昨夜那场疯狂沉沦中，如同毒雾般包裹着他的气息！

是那封毒信上残留的、如同诅咒般的气息！

落安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一股极其诡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暖流，伴随着那熟悉的气息，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他的脊椎！

昨夜那被药物扭曲的、混乱而强烈的感官记忆碎片——温软的唇瓣、灼热的触感、沉沦的悸动——如同被唤醒的毒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烧掉？

不……等一下…… 为什么……会有一丝……不舍？

这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如同被自己的念头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一股巨大的、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覆盖了刚才那诡异的暖流！

“我……我这是怎么了？！”落安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刚刚差点触碰到裙子的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是压力太大了？

是昨晚的药效还没完全退去？

还是……柳言秋那恶魔般的低语和那封信里下流的暗示，己经如同种子般扎根在了他混乱的意识深处？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可怕的念头驱逐出去。

“对……一定是太累了……压力太大了……”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角落里那堆刺眼的衣物。

现在，最重要的是……整理好自己。

他走到房间角落的水盆边。

冰冷的山泉水刺骨。

他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搓洗着自己的脸、脖颈、手臂……仿佛要洗掉昨夜沾染的所有污秽和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冰水刺激着皮肤，带来短暂的清醒，却无法驱散内心深处那如同烙印般的冰冷和屈辱。

他抬起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疲惫、眼底布满血丝的脸。

那眼神深处，除了残留的愤怒和恐惧，似乎还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污染后的茫然。

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努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目光，最终再次落回床上。

艾丽莎依旧沉睡着。

阳光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她恬静的脸上，洒在那支静静躺在小桌上的紫罗兰发簪上，散发着纯净而温暖的光晕。

落安走到床边，轻轻坐下。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将艾丽莎露在被子外的一只手，轻轻握入自己依旧有些冰凉的掌心。

她的手很软，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他静静地坐着，如同最忠诚的守夜人。

等待着晨光驱散最后的黑暗。

等待着正午的到来。 等待着……他的救赎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