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书囚魂

药庐后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半角，沈昭昭刚拉着阿芜跨出医馆后门，身后便传来瓷器碎裂的炸响。

她回头时正见李九霄抬手震碎了那口鎏金蛊鼎，深褐色的蛊液溅在青砖上滋滋作响，连带着他半张青灰的脸都在扭曲。

“好个沈昭昭！”他扯下残余的面具掷在地上，蛇形暗纹顺着脖颈爬上耳尖，“竟用巫蛊反噬我？

当真是得了沈老头的真传！“

沈昭昭瞳孔骤缩——这声音与平日算账时的温和判若两人，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想起三日前替王铁匠解蛊时，那蛊虫竟在银针下反向钻向她的穴位，当时她只当是蛊术反噬，如今看来...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阿芜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姑娘的指尖泛着青，腕间的银铃震得嗡嗡响：“昭昭姐，噬心花...在吸我的血。”

沈昭昭这才注意到，方才被蛊液溅到的噬心花正疯狂舒展花瓣，暗紫色的花蕊竟渗出细小的倒刺，扎进了阿芜的手腕。

更诡异的是，那些倒刺上还缠着若有若无的银线，正顺着阿芜的血脉往花茎里钻。

“别动。”她按住阿芜欲抽回的手，余光瞥见李九霄腰间的羊脂玉佩——那是她父亲惯用的和田玉，雕着半朵并蒂莲。

趁对方分神之际，她猛地扑过去，指甲扣住玉佩绳结用力一扯。

“你找死！”李九霄挥袖扫来，沈昭昭侧身避开，却被袖中暗藏的淬毒银针划破手臂。

但她顾不上疼，借着月光看清了玉佩内侧的刻痕：“沈鹤年赠徒李九霄”几个小字刚劲有力，正是父亲的笔迹。

“哐当”一声，玉佩坠在地上。

沈昭昭腕间的命符突然发烫，表面的漩涡纹路如活物般蠕动，竟在玉佩上腐蚀出一个“囚”字血痕。

血珠顺着玉面滚落，滴在噬心花的花瓣上，瞬间将暗紫染成腥红。

阿芜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小姑娘的额头渗出冷汗，原本清澈的眼瞳泛起浑浊的金色。

沈昭昭正要查看，却见地面投出一道虚影——是个穿青衫的中年男子，正是她记忆里最后一面的父亲！

“昭昭，小心李九霄！”虚影的声音带着回响，“他偷走战魂图谱，用三百村民魂魄滋养囚笼...那些孩子的命魂，都被他封在虎头符里...”

“父亲！”沈昭昭扑过去，手掌却穿透虚影。

她这才发现，阿芜的手腕正与噬心花根系相连，小姑娘的巫族血脉竟成了引魂媒介。

而虚影中的父亲，脖颈处赫然缠着半截断裂的虎头符锁链。

“砰！”

地牢方向传来闷响，王铁匠瘸着腿冲出来，他的嘴被缝了七针，只能用布满老茧的手比划：左手握成拳敲了敲心口，右手五指张开向下划——是“地下”的意思；接着双手比成花茎，指尖戳向噬心花根部。

沈昭昭顺着他的手势扒开花下的泥土，潮湿的腐叶下竟露出暗河的波纹。

月光穿透水面，照见无数透明人影在河底漂浮，他们的脖颈都套着金灿灿的虎头符锁链，其中一道较清晰的影子，正是三个月前失踪的村学先生！

“原来...原来那些说搬去外地的村民，根本没走。”阿芜的声音发颤，她终于抽回被刺的手腕，指尖还沾着花汁，“李九霄说他们是自愿离开，原来是被他...”

“住口！”李九霄突然暴喝，他的蛇形暗纹己爬满整张脸，连眼球都变成了竖瞳，“沈鹤年那老东西不肯交出战魂，我便用他的亲传弟子做引，用村民魂魄铸笼，等的就是今天！”他猛地看向沈昭昭，“你以为你是谁？

不过是战魂的容器罢了！“

沈昭昭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命符的热度几乎要灼伤皮肤。

她摸出腰间的匕首，咬着牙割破掌心，鲜血滴在变异的花蕊上。

刹那间，龙凤虚影从命符中冲出，化作两道光流没入她的眉心。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看见上古战场，自己化作赤龙与玄凤缠斗；看见沈鹤年跪在断剑前，用命符封她的魂；看见李九霄跪在父亲脚边，接过《九花蛊经》时眼底的阴鸷...

“不可能！”李九霄踉跄后退，“战魂该被囚在符笼里，怎么会认你为主？”

沈昭昭抹去嘴角的血，她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翻涌的力量，那是属于上古战魂的威压。“因为你错了。”她盯着李九霄扭曲的脸，“我不是容器，我就是战魂本身。”

乌云终于完全遮住月亮，药庐陷入黑暗。

李九霄的喘息声突然变得急促，沈昭昭听见他指尖敲击箭囊的轻响——那是他平日用来装银针的乌木囊，此刻却透出刺骨的寒意。

“阿芜，退后。”她低声道，同时将小姑娘护在身后。

黑暗中，李九霄的竖瞳泛着幽光，他的手缓缓从箭囊里抽出，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擦过沈昭昭的耳畔，钉进身后的槐树干里。

“想走？”李九霄的声音带着蛇类特有的嘶鸣，“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沈昭昭摸向树干上的暗器，指尖刚触到箭身便被冰得缩回——那是支泛着蓝芒的短箭，箭簇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正是江湖传言中见血封喉的冰魄毒箭。

她转头看向阿芜，小姑娘正攥着从噬心花上摘下的半片花瓣，上面还沾着她的血。

月光重新洒下时，沈昭昭看见李九霄的手再次按在箭囊上，这一次，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阿芜的后颈。

“昭昭姐...”阿芜察觉到异样，往她怀里缩了缩，“他...他在看我。”

沈昭昭将小姑娘的头按进自己颈窝，指尖悄悄扣住袖中最后一枚透骨钉。

夜风卷起地上的碎面具，金箔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极了李九霄此刻眼底的杀意。

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暗夜里悄然成型。

李九霄的指尖在箭囊口悬了三息，冰魄毒箭的寒芒终于破囊而出。

那箭簇裹着冰晶旋成幽蓝光刃，破空声如夜枭嘶鸣，首取阿芜后颈——他早算准沈昭昭会护着这小姑娘，却没料到这一箭竟会成为撬动命运锁链的楔子。

“昭昭姐！”阿芜的尖叫被夜风撕碎。

沈昭昭后背抵着槐树干，怀里的小姑娘像片飘叶般轻，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阿芜脊背上的闷响。

特工本能与医者的护犊之心在脑内炸成白光，她想也不想地抬起左手，掌心正对袭来的毒箭——那里不知何时浮起枚暗金虎头纹，纹路里流转的光与命符上的漩涡如出一辙。

“轰！”

冰蓝与赤金在半空相撞。

沈昭昭只觉掌心仿佛被火炭烙过，虎头纹突然暴胀三尺，化作半透明的金箔屏障，竟将毒箭裹在其中。

更诡异的是，屏障表面浮起密密麻麻的咒文，正是方才河底那些村民颈间虎头符的纹路。

李九霄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那是沈鹤年独创的“锁魂印”，可此刻这印却在沈昭昭掌心活了过来！

毒箭的冰晶开始崩裂。

沈昭昭看见父亲的虚影从屏障里挤了出来——不是方才那道模糊的残影，而是穿着青衫、腰间挂着药囊的鲜活模样。

他的指尖凝着半枚未画完的符，声音里带着她记忆中熬药时的温沉：“昭昭，用你腕间命符引魂。”

“爹？”沈昭昭脱口而出，掌心的灼痛突然变成温热。

她这才发现，阿芜腕间被噬心花刺伤的伤口正渗出淡金血珠，与她掌心的虎头纹连成细弱的金线。

而那支冰魄毒箭，竟在金线的牵引下，缓缓转向了李九霄的方向。

“不！”李九霄踉跄后退，蛇纹在他脸上扭曲成狰狞的沟壑，“这是我的囚笼，我的——”

话音未落，毒箭穿透他左肩。

蓝芒炸开的瞬间，沈昭昭看清了箭簇上刻着的小字：“沈鹤年制，赠徒九霄”。

原来这取人性命的冰魄箭，竟是父亲当年亲手为他锻造的护具。

李九霄的蛇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他捂着伤口跪在地上，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师父...您明明说过，只要我护好昭昭，就把战魂传给我...”

“你护的从来不是昭昭，是战魂。”沈父的虚影抬手，指尖点在李九霄眉心，“当年你为练《九花蛊经》偷剖村童心脏，我封了你的灵脉，你却趁我救瘟疫时给我饮下蛊酒...”虚影的声音渐弱，“昭昭，噬心花根下的暗河通着锁魂渊，那些村民的魂魄...需要你的血引...”

话音戛然而止。

沈昭昭只觉掌心一烫，虎头纹突然缩进皮肤里，留下枚暗红印记。

她的识海深处传来细碎的刺痛，像是有人在敲一扇尘封的门——那门后影影绰绰，似乎有更多关于父亲、关于战魂的记忆在翻涌。

阿芜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姑娘的眼泪滴在她手背：“昭昭姐，你的手在冒烟。”沈昭昭这才注意到，掌心的暗红印记正腾起极淡的青烟，灼烧感顺着血管往手臂里钻。

她抬头看向李九霄，那男人己昏死过去，腰间的虎头符锁链散落在地，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暗河的水仍在腐叶下流淌，那些透明人影似乎离水面更近了些。

沈昭昭摸向腕间的命符，发现它不再发烫，反而透着某种期待的震颤，像在等待主人真正握住它的力量。

夜风卷起李九霄的碎面具，金箔碎片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沈昭昭弯腰拾起一片，突然看清金箔内侧刻着的小字——“锁魂渊，月蚀时”。

她的指尖刚触到字迹，掌心的暗红印记便剧烈灼烧起来，识海里那扇门“吱呀”一声，露出一线微光。

更大的秘密，正随着这丝光亮，悄然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