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鬼市悬灯

要捅破黑山的天吗？”

胖掌柜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悸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他那双绿豆小眼死死盯着燕赤霞，又飞快地扫过脸色惨白、扶着墙干呕的宁采臣，最后落在他怀中那微微隆起的画轴位置，眼底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少废话！”燕赤霞不耐烦地一挥手，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油腻的胖掌柜，“消息，有没有？代价，好说！”

胖掌柜被这股气势一慑，肥胖的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脸上重新堆起谄媚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忌惮和算计：“有！有！道长您要找的这两样东西，在黑山这地界，也就我‘百味斋’的老包能给您指条明路了！不过嘛……”他搓着肥厚的手指，嘿嘿一笑，“这消息的价码……可不便宜！”

“哼！”燕赤霞冷哼一声，解下腰间那个破旧的布袋，看也不看，从里面掏摸出一物，随手丢在油腻的柜台上。

咚。

那东西落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宁采臣强忍着恶心和眩晕，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一颗鸡蛋大小、通体灰黑、布满诡异木质纹理的珠子。珠子表面黯淡无光，但仔细看去，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幽绿色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一股淡淡的、却令人心悸的腐朽木气和怨毒意念，正从珠子上散发出来。

是那颗骨杖上的眼球宝石！树妖傀儡被灭后留下的妖核！

胖掌柜看到这颗妖核，绿豆小眼瞬间瞪得溜圆，如同看到了绝世珍宝！他飞快地一把抓起珠子，油腻的手指在上面反复，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妖力和怨念，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好东西！好东西啊！起码是五百年道行的树妖傀儡核心！怨念精纯！妙！太妙了！”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贪婪地嗅着珠子散发的气息，仿佛那是什么美味珍馐。

“够不够？”燕赤霞冷冷地问。

“够！够了！绰绰有余！”胖掌柜忙不迭地将妖核揣进怀里，贴身藏好，脸上笑开了花，“道长爽快！我老包也不能小气！”

他凑近了些，油腻的胖脸上带着神秘，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

“先说玄阴玉魄！这东西是滋养阴魂的圣品，只存在于极阴地脉深处，可遇不可求！近十年，黑山一带只出现过一次确切的消息！就在三个月前，有人在‘尸陀林’深处，靠近‘葬魂渊’边缘的地缝里，看到过幽蓝玉光一闪而逝，气息精纯阴寒！十有八九就是玄阴玉魄！”

“尸陀林？葬魂渊？”宁采臣的心猛地一沉！那是黑山有名的死地绝域！尸骸遍地，怨魂横行！

“没错！”胖掌柜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畏惧，“那地方邪性得很！寻常修士进去就是送死！而且，据说那玉魄出现的位置极其凶险，靠近葬魂渊的裂隙，一个不慎，就会被吸进去，永世不得超生！”

“继续说！”燕赤霞面无表情。

“至于聂小倩的本体封印……”胖掌柜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绿豆眼中闪烁着精光，“兰若寺那场献祭，牵扯太大，知情者要么死了，要么讳莫如深！不过……我老包路子野，还真知道点门道！”

他环顾西周，确认无人偷听，才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道：“当年主持‘移花接木’的，除了老树妖，还有一位！据说是来自阴司的叛逃鬼吏！手段极其诡异！聂小倩的本体，很可能被那鬼吏用‘画皮封魂’的秘术，封印在了一件特殊的‘容器’里！那容器……不在兰若寺，也不在姥姥的巢穴，而是被那鬼吏藏在了黑山深处，一个叫做‘画皮冢’的地方！”

“画皮冢？”燕赤霞眉头紧锁，“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嘿嘿，道长您当然没听说过！”胖掌柜得意地笑了笑，“‘画皮冢’不是地名！而是一处由无数枉死画皮妖怨念构筑的……特殊空间！入口飘忽不定，据说只有在月圆之夜，怨气最盛之时，在特定的地点才能感应到！而那地点……”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在黑山镇‘阴墟鬼市’的最深处——‘千面坊’！”

阴墟鬼市！千面坊！

宁采臣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又是鬼市！玄阴玉魄在尸陀林葬魂渊，小倩本体线索在鬼市最深处的千面坊！这两处，都是九死一生的险地！

“消息就这些？”燕赤霞盯着胖掌柜，“那鬼吏呢？画皮冢的具体进入方法呢？”

“哎呦我的道长！”胖掌柜一脸苦相，“那鬼吏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就不知所踪了！至于进入画皮冢的方法……那是人家压箱底的秘术，我老包一个开肉铺的，上哪知道去？能知道入口在千面坊，己经是天大的秘密了！”

燕赤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胖掌柜话的真伪。最终，他点了点头：“好。玄阴玉魄在尸陀林葬魂渊，聂小倩本体线索在鬼市千面坊。消息我们收到了。告辞！”

说完，他拉起还在消化信息的宁采臣，转身就要离开这令人作呕的肉铺。

“哎！道长留步！”胖掌柜急忙喊道，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阴墟鬼市要子时三刻才开市。您二位舟车劳顿，不如……就在小店歇歇脚？后院有干净的客房，虽然简陋，但总比外面强啊！而且……”他绿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老包还能给您二位指条去鬼市的近路和……一点小小的防护手段。毕竟，那地方……嘿嘿，可不怎么太平。”

燕赤霞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胖掌柜一眼，又看了看身边摇摇欲坠、脸色灰败的宁采臣。以宁采臣现在的状态，确实需要休息。而且，这老包虽然油滑贪婪，但消息还算靠谱，对鬼市也熟悉……

“带路！”燕赤霞沉声道。

“好嘞！您二位这边请！”胖掌柜喜笑颜开，连忙引着他们穿过弥漫着血腥和甜腥气的前堂，推开一扇同样油腻厚重的木门，进入后院。

后院比前堂更加昏暗，空气倒是清新了不少，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和青苔气息。院子不大，角落里堆着一些蒙着油布的木箱，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防腐药草味。几间低矮的厢房围在西周。

胖掌柜将他们引到最靠里一间相对干净的厢房前：“您二位就在这儿将就一晚。放心，绝对安静！吃的喝的，一会儿给您送来！”他殷勤地推开房门。

房间确实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桌子和两把椅子。但还算干净，没有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宁采臣几乎是瘫倒在硬板床上，剧烈的喘息牵动着全身的伤痛和妖毒，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和眩晕。他死死抱着怀中那冰冷的画轴，感受着那份死寂，心中的焦虑如同野草般疯长。

七天……尸陀林葬魂渊……鬼市千面坊……画皮冢……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致命的凶险！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能在七天内找到玄阴玉魄或者小倩的本体吗？

燕赤霞没有坐，只是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小小的房间，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不一会儿，胖掌柜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碗浑浊的菜粥和几个干硬的杂粮饼子。“粗茶淡饭，您二位将就用点。子时前，我来叫您二位。”他放下托盘，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鬼市入口就在镇西‘义庄’后面的乱葬岗，子时三刻，阴气最盛时，以柳枝蘸无根水，点眉心，自会看到引路灯。切记，进去后，少看，少问，跟紧引路人！还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您怀里那东西，气息太特别……最好用这个遮掩一下。”

说着，他从油腻的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黑色油布包裹的物事，递给宁采臣。

宁采臣疑惑地接过，入手冰凉沉重。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散发着淡淡土腥和腐朽气息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一个扭曲怪异的符文。

“这是‘阴槐木’做的匿气符牌，能遮掩生魂气息和一些……特别的东西。”胖掌柜解释道，“在鬼市里，这东西能省不少麻烦。”

宁采臣看着手中冰冷诡异的木牌，又看看怀中死寂的画轴，默默地将木牌贴身放好，盖在画轴之上。一股阴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力量瞬间将他笼罩，仿佛一层无形的隔膜。

胖掌柜见他们收下，不再多言，谄笑着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宁采臣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吃点东西，抓紧时间休息。”燕赤霞走到桌边，拿起一个干硬的饼子，掰开一半扔给宁采臣，自己则端起一碗浑浊的菜粥，咕咚咕咚灌了下去，仿佛那是什么美味。

宁采臣看着手中冰冷的饼子，毫无食欲，但为了恢复一点力气，还是强迫自己小口小口地啃着。饼子粗糙得如同砂砾，刮着喉咙生疼。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努力调息，试图压制体内肆虐的妖毒和那深入骨髓的虚弱。怀中那冰冷的画轴紧贴着心口，阴槐木牌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浓重的黑暗吞噬了小小的后院。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宁采臣意识昏沉，半睡半醒之际——

怀中的画轴，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怨毒和毁灭欲望的意念波动，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猛地透过那层阴槐木牌的遮掩，狠狠地刺入了宁采臣的心神！

“呃！”宁采臣闷哼一声，瞬间惊醒！心脏狂跳不止！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

只见那冰冷的画轴表面，那点被幽蓝光焰冻结的微光深处，一丝极其细微、却刺目惊心的灰绿色，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正顽强地、缓慢地……晕染开来！

冻结……正在被侵蚀？！妖毒和邪胎的力量，正在突破“破邪引”宝珠光焰的封禁？！

宁采臣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颤抖着手，死死按住那冰冷的画轴，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和生命去压制那蔓延的灰绿！

“前辈！”他嘶哑地、带着极致的恐惧看向靠在门边的燕赤霞。

燕赤霞早己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死死盯着宁采臣怀中的画轴，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娘的！那妖毒……比道爷想的还要霸道！”他一步跨到床边，手指飞快地掐算着，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光焰封禁最多再撑五天！五天之内，必须找到玄阴玉魄！否则……”

否则，小倩的残魂将在妖毒和邪胎的双重侵蚀下彻底湮灭！

五天！

比七日之期，又缩短了两天！

死亡的倒计时，骤然加速！

宁采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窜天灵盖，浑身冰冷！他死死抱着那灰绿蔓延的画轴，如同抱着即将爆裂的寒冰炸弹，巨大的绝望和紧迫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胖掌柜那谄媚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

“道长！时辰到了！该动身去鬼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