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幽穴微光

冰冷的雨水，如同天地悲泣的泪水，无休无止地敲打着嶙峋的怪石与浑浊的冥河。宁采臣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怀中紧抱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燕赤霞，试图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身躯为他抵挡些许风雨。绝望的潮水在短暂的退却后，再次汹涌地拍打着他的心岸，只是这一次，那方寸之地，多了一盏微弱却倔强不熄的灯火——**寻回小倩的一线希望**。

燕赤霞的状态极其糟糕。胸口的黑气如同活物，在湿冷的空气中似乎更加活跃，丝丝缕缕地向上蔓延，侵蚀着他脖颈的皮肤，留下令人心悸的青黑色纹路。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痛苦的、几乎听不见的呻吟。那盘踞的黑气，是黑山老妖本源妖力的具现，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恶念，正一点点吞噬着这位豪侠的生命本源。

“聚魂之物…一线生机…” 宁采臣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他小心翼翼地将燕赤霞平放在相对干燥些的岩石凹陷处，脱下自己早己破烂不堪、勉强还算干燥些的内衬衣物，盖在燕赤霞身上。这举动杯水车薪，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寒冷、饥饿、伤痛、以及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他环顾这片死寂的河岸，目光最终落在那只古旧斑驳、布满裂纹的酒葫芦上。燕赤霞昏迷前拼死塞给他的东西，绝不会是凡物。

宁采臣拿起葫芦，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奇特的温润感，与周遭的阴寒格格不入。他拔开同样布满裂纹的木塞，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清冽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这香气仿佛带着某种净化之力，连周遭潮湿腐朽的空气都似乎清新了一丝，更让宁采臣精神为之一振，体内残存的剧痛似乎都缓和了些许。

“这是…” 宁采臣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小心翼翼地倾斜葫芦，一滴近乎透明、闪烁着微不可查金芒的粘稠液体，缓缓滴落在燕赤霞被黑气侵蚀的伤口边缘。

“滋——！”

如同滚油滴入冷水，那滴液体与黑气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灼烧声！原本嚣张蠕动的黑气像是遇到了天敌，猛地收缩了一下，甚至消散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一股极其精纯、温煦的暖意，伴随着淡淡的金芒，从那滴液体中散发出来，缓缓渗入燕赤霞的伤口。

有效！

宁采臣心中狂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不敢多用，生怕这可能是燕赤霞保命或恢复法力的根本之物。他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又滴下两滴，分别点在黑气侵蚀最严重的两处。

效果立竿见影！那盘踞的、仿佛有生命的黑气，在金芒的渗透下，明显地被压制、驱散了一小圈，虽然很快又试图反扑，但蔓延的势头被遏制住了！燕赤霞紧锁的眉头似乎也微微舒展了一丝，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变得稍微有力了一点。

“太好了！” 宁采臣长舒一口气，心中的重担稍稍减轻。这酒葫芦里的灵液，至少能暂时稳住燕赤霞的伤势，为他争取宝贵的时间！他将木塞紧紧塞好，珍而重之地将葫芦贴身藏好，这可能是他们目前最重要的依仗之一。

暂时解决了燕赤霞的危机，宁采臣的目光再次投向这片绝境。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却不能浇灭他心中那簇名为“寻找”的火焰。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到出路，必须找到能救小倩的线索！

他强撑着站起来，沿着陡峭湿滑的河岸向上游探索。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泥泞的地面和嶙峋的怪石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体力。阴冷的河风裹挟着雨丝，穿透他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

“哗啦…哗啦…”

河水湍急，撞击着岸边的岩石，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除此之外，天地间一片死寂，连虫鸣鸟叫都欠奉，仿佛这里是生命的禁区。

就在宁采臣几乎要被疲惫和绝望再次击倒时，他的目光猛地一凝！

在河岸上方，一处被几块巨大、倾斜的黑色岩石半掩着的陡峭崖壁上，隐约透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痕迹。那不是天然岩石的纹理，而像是…人工开凿的缝隙？而且，在岩石交叠的阴影深处，似乎有微弱的气流扰动，吹散了飘落的雨丝？

山洞？！

宁采臣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在这片绝地，一个能遮风避雨、甚至可能隐藏着未知秘密的山洞，无疑是天赐的避难所！

他精神一振，压下身体的疲惫，手脚并用地攀上那陡峭湿滑的崖壁。靠近那岩石缝隙，一股带着淡淡土腥味、却比外面温暖干燥许多的气息扑面而来。缝隙很窄，仅容一人勉强侧身挤入。

宁采臣没有犹豫，侧身钻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着岩壁向内走了几步，空间豁然开朗！虽然依旧昏暗，但借着从狭窄入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勉强能看清这是一个不算太大、但足够容纳数人的天然洞穴。洞壁干燥，地上是坚实的岩石，甚至角落里还有一小堆早己熄灭、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灰烬！

这里有人待过！或者至少，曾经是个临时的庇护所！

宁采臣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他立刻返身，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燕赤霞从冰冷的河岸背了上来。安置在洞穴深处最干燥、避风的地方。脱离了冰冷的雨水和刺骨的河风，燕赤霞的脸色似乎都缓和了一丝。

有了暂时的栖身之所，宁采臣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他瘫坐在燕赤霞身边，剧烈地喘息着。洞穴的干燥温暖，让他冻僵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清晰的饥饿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他摸索着身上，除了那个宝贵的酒葫芦和贴身收藏的玉簪，再无他物。

就在他几乎要沉沉睡去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胸口那枚冰凉的玉簪。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将其取了出来。

莹白的簪身在洞穴的幽暗中，似乎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的、温润的光泽。宁采臣将其紧紧握在手心，如同握着一块寒冰，却也是他灵魂唯一的慰藉与锚点。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小倩或嗔或喜的容颜，那如兰的气息仿佛还在鼻尖萦绕。锥心的刺痛再次袭来，但他强迫自己回忆燕赤霞的话，回忆那丝微弱却真实的温热感。

“小倩…你在哪里？哪怕只剩一丝残魂…告诉我…我该去哪里找你…” 他无声地呢喃，仿佛在对着玉簪倾诉。

就在这时！

他紧握玉簪的手心，**再次**传来那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温热感！这一次，比在河边时更加清晰，持续的时间也更长了一瞬！甚至…那温热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牵引”感，指向了洞穴的某个方向！

宁采臣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如擂鼓！不是错觉！绝对不是！

他立刻低头，死死盯着手中的玉簪。在洞穴绝对的幽暗中，他惊骇地发现——那玉簪尾端雕刻的、小小的兰花，**竟然正散发出极其极其微弱、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淡的幽蓝色光晕！**如同夏夜最微弱的萤火，一闪，再闪！

这光芒，与小倩魂体的颜色何其相似！

“小倩！” 宁采臣几乎失声叫了出来，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瞬间淹没了他。这玉簪，竟能感应到小倩残魂的存在？！它此刻发光，难道意味着…小倩的残魂，就在这附近？！就在这洞穴里？！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沸腾！他立刻站起身，顾不得身体的虚弱，举着那枚发出微弱幽蓝光晕的玉簪，如同举着一盏希望之灯，在黑暗的洞穴中急切地、一寸一寸地搜寻起来！

光线太暗，玉簪的光太微弱。他只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和那若有若无的牵引，在粗糙的岩壁上摸索、探寻。

突然！

当他摸索到洞穴最深处、一面看似毫无异常的岩壁时，手心的温热感骤然增强！玉簪尾端的幽蓝光晕也猛地亮了一瞬！那“牵引”感变得异常清晰，首指这面岩壁！

宁采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凑近岩壁，仔细查看。岩壁粗糙，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然而，就在他目光聚焦之处，在几道天然裂缝的交汇点，他发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凹陷。凹陷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狭小的缝隙中。指尖触碰到了一卷冰凉、坚韧的物体。他屏住呼吸，用力一抠！

一卷用某种不知名黑色兽皮紧紧包裹、缠绕着暗金色丝线的东西，被他从岩缝中取了出来！

兽皮入手冰凉，带着一种古老沧桑的气息。暗金丝线在玉簪极其微弱的光晕下，反射出点点神秘的光泽。

宁采臣的心脏狂跳不止。他首觉感到，这东西绝不寻常！它与玉簪的感应如此强烈，难道…这就是燕赤霞所说的“聚魂之物”？还是…它隐藏着找到聚魂之物的线索？甚至…它本身与小倩的残魂有关？

他强压下立刻打开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回到燕赤霞身边坐下。借着玉簪那点可怜的微光，他颤抖着手，开始解开那缠绕得异常紧密的暗金丝线。

洞穴外，阴雨依旧。冥河呜咽。

洞穴内，只有宁采臣紧张的呼吸声，以及那枚幽兰玉簪固执闪烁的、微弱的希望之光。

暗金丝线层层解开，黑色的兽皮卷缓缓展开一角…

就在这时！

“嘻嘻嘻…”

一声极其轻微、飘忽不定、充满了无尽阴冷与恶意的嬉笑声，毫无征兆地，在洞穴死寂的空气中，幽幽响起！

那笑声仿佛来自西面八方，又仿佛就在宁采臣的耳边！冰冷刺骨，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和血液！

宁采臣猛地抬头，瞳孔骤缩，全身的汗毛倒竖！

洞穴入口那狭窄的缝隙外，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点幽幽的、惨绿色的光芒，如同鬼火，正死死地“盯”着洞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