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画血焚天

聂小倩凄厉的尖叫声撕裂了浓稠的黑暗，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她单薄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那铺天盖地、散发着浓烈腐败气息的恐怖藤蔓，不退反进！

猩红的目光如同来自九幽的探照灯，牢牢锁定在宁采臣身上，那贪婪的意念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鲜美的生气……享用……”那黏腻恶毒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钻进他的脑海，带来彻骨的冰寒。脖颈上骤然收紧的藤蔓力量奇大无比，如同巨蟒缠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眼前金星乱冒，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徒劳的抽气都带着血腥味，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呃……”宁采臣双手死死抠住脖颈间冰冷滑腻的藤蔓，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渗出，却如同蚍蜉撼树！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恐怖的妖力从躯壳里硬生生勒出来！

“放开他！”聂小倩的尖叫带着泣血的疯狂！她纤细的身影猛地扑到宁采臣身前，双手死死抓住那勒紧他脖颈的粗壮藤蔓！素白的手指瞬间被藤蔓上粗糙的倒刺和诡异的粘液割破，鲜血淋漓！但她的力量在千年树妖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桀桀桀……不自量力！”横梁上的巨大暗影发出刺耳的尖笑，猩红的光芒暴涨！更多的、如同活物般的粗壮藤蔓从黑暗中探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抽向挡路的聂小倩！

“啪！噗！”

沉闷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般的脆响几乎同时响起！一条布满瘤节、碗口粗细的藤蔓如同巨鞭，狠狠抽在聂小倩的背脊上！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她口中迸发！

宁采臣目眦欲裂！他看到聂小倩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沛然巨力狠狠抽飞！鲜血如同凄艳的红梅，在她素白的衣裙上猛地绽开！她重重地砸在数丈外一处倾倒的佛龛上，腐朽的木屑和尘土轰然炸开！

“小倩——！”宁采臣的嘶吼被勒紧的喉咙堵住，变成破碎的呜咽！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眼睁睁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在尘土中痛苦地蜷缩、抽搐，鲜血迅速在她身下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哼，碍事的东西。”姥姥的声音充满了不屑，猩红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宁采臣身上，那勒紧他脖颈的藤蔓猛地加力！“现在，轮到你了，我的小点心……”

死亡的冰冷触感清晰无比！宁采臣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怀中的画轴冰冷坚硬，硌着他的肋骨，聂小倩灯下沉静的侧影、她指尖滴落的血珠、她此刻蜷缩在血泊中的身影……无数画面在他濒死的意识中疯狂闪回、重叠！

不！不能死在这里！他答应过要护她！哪怕只剩半条命！哪怕……

一股近乎蛮荒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求生意志，混合着对怀中女子无法言喻的悲愤与守护之心，如同沉寂火山最后的爆发，猛地冲垮了窒息和恐惧的堤坝！

“呃啊——！”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被藤蔓勒住的手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猛地向下探去！目标——怀中那冰冷坚硬的画轴！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绢布边缘！他死死抠住！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向外一抽！

“嗤啦！”

裹在画轴外层的破烂绢布被扯开！那幅描绘着百年前桃花树下绝色女子的画卷，带着冰冷的寒气，暴露在浓稠的黑暗和妖异的猩红目光之下！

几乎就在画卷展开的瞬间——

异变陡生！

画卷上，那原本巧笑倩兮的古装女子容颜，在接触到空气中弥漫的浓重妖气与血腥气的刹那，竟如同活物般扭曲了一下！那双画中的眼眸，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怨毒！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古老岁月沉淀气息的奇异波动，猛地从画卷中扩散开来！这股波动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发了某种连锁反应！

“嗯？”盘踞在横梁上的姥姥发出一声意外的惊疑，猩红的目光首次从宁采臣身上移开，死死盯住了那幅展开的画卷！那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源自本能的忌惮？

“小倩……血……”宁采臣的意识在飞速流逝，喉咙被勒得几乎无法发声，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数丈外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聂小倩。

那画卷似乎听懂了他的呼唤！画卷上女子扭曲的面容骤然定格，一股无形的吸力瞬间产生！

数丈之外，聂小倩身下洇开的、温热的、带着她魂灵气息的鲜血，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几滴悬浮的血珠，竟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跨越黑暗，“嗖”地一声，精准无比地飞射而来！

“噗！噗！噗！”

几滴殷红的血珠，如同拥有生命般，狠狠撞在了展开的画卷之上！不偏不倚，正落在画中女子那双痛苦怨毒的眼眸位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画卷静止了。

姥姥的藤蔓静止了。

连大殿中呼啸的阴风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死寂笼罩了一切。

下一秒！

轰——！！！

无法形容的、狂暴到极致的能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喷发，猛地从画卷中炸开！

那不再是波动，而是毁灭性的冲击！

刺目的、无法首视的幽蓝色光芒，瞬间吞噬了那几滴鲜血落下的位置，并以恐怖的速度蔓延至整个画卷！那光芒冰冷、死寂，带着焚尽一切的毁灭意志！

画卷上的颜料、绢布，如同被投入炼狱的业火，瞬间燃烧起来！不是凡火，而是幽蓝色的魂焰！那火焰无声无息，却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与焚灭万物的高温！

“不——！！！”横梁之上，姥姥那黏腻恶毒的声音第一次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撕裂般的尖叫！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缠绕在宁采臣脖颈上的藤蔓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猛地痉挛着松开！

宁采臣重重摔倒在地，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带来剧烈的咳嗽和刺痛，但他根本顾不上！他的眼睛被那骤然爆发的幽蓝光芒刺得剧痛，泪水狂涌，只能勉强眯着眼看去！

只见那燃烧着幽蓝魂焰的画卷，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猛地悬浮起来！画卷上的女子在魂焰中痛苦地扭曲、变形，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沛然莫御的、带着无尽怨恨与毁灭意志的能量风暴，以画卷为中心，如同决堤的怒海狂涛，轰然爆发！

轰隆隆——！！！

无形的冲击波如同亿万把冰火交织的巨锤，狠狠砸向西面八方！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缠绕向宁采臣的、距离最近的恐怖藤蔓！

嗤——！

如同滚烫的刀子切入凝固的牛油！那些粗壮虬结、刀枪不入的藤蔓，在接触到幽蓝魂焰风暴边缘的瞬间，竟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声音！坚韧的表皮瞬间变得焦黑、枯萎、碳化！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

“嗷——！！！”横梁上传来姥姥撕心裂肺、痛苦到极致的惨嚎！那声音不再是掌控一切的戏谑，而是充满了被重创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盘踞的巨大暗影疯狂地扭动起来，无数藤蔓如同受伤的巨蟒般痉挛、抽搐、疯狂回缩！

幽蓝色的魂焰风暴并未停歇！它狂暴地席卷！所过之处，腐朽的梁柱、残破的佛像、堆积的杂物……一切有形之物，都在无声无息中迅速蒙上一层幽蓝的冰霜，又在冰霜覆盖的瞬间，内部结构被恐怖的高温焚毁，化为飞灰！

整个破败的大殿，如同被投入了炼狱的熔炉！一半是冻结灵魂的幽蓝冰寒，一半是焚灭万物的无形炽热！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恐怖的力量在疯狂地撕扯、湮灭着一切！

宁采臣蜷缩在地，死死抱住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恐怖的能量风暴撕成碎片！那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他灰白的鬓角，充满了诡异和毁灭的气息。

“走……快走……”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极致的痛苦和焦急，在他耳边响起。

是聂小倩！她不知何时竟挣扎着爬到了他身边！她的脸色惨白如金纸，背部的衣衫被鲜血浸透，嘴角不断有血沫溢出，显然刚才那一击让她受了极重的伤。但她那双染血的手，却死死抓住了宁采臣的手臂，冰凉刺骨，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趁现在……姥姥……被画魂之力……暂时压制……”她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走……去后殿……断龙石……快……”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也开始涣散，抓着宁采臣的手却依旧用力。

“小倩！”宁采臣肝胆俱裂，顾不得那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一把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抱了起来！入手一片温热的粘腻，全是她的血！那触感让他心如刀绞！

他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恐惧和虚弱都抛在脑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聂小倩，踉跄着、跌跌撞撞地朝着聂小倩所指的方向——大殿后方一处尚未完全被幽蓝魂焰波及的、更加幽深的甬道冲去！

身后，是姥姥那痛苦、愤怒到癫狂的咆哮，以及幽蓝魂焰风暴持续肆虐的轰鸣！毁灭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冲进甬道的刹那，宁采臣回头看了一眼。

那幅燃烧着幽蓝魂焰的画卷，悬浮在半空，如同一个毁灭的源头。画卷上的女子身影早己模糊扭曲，只剩下一个燃烧的、痛苦的轮廓。而横梁之上，那盘踞的巨大暗影疯狂地扭动着，无数焦黑断裂的藤蔓如同垂死的触手般舞动，猩红的光芒剧烈闪烁，充满了怨毒与惊惧。姥姥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画魂的反噬重创，暂时无法追击。

但宁采臣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那毁天灭地的魂焰风暴正在迅速减弱！画卷在燃烧，在化为灰烬！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抱着气息奄奄的聂小倩，一头扎进了甬道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碎石，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身后姥姥那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如同催命的丧钟，越来越近！

快！再快一点！断龙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