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午后的试探与画笔下的星海

启明星辰大厦顶层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将午后的阳光过滤成一片冷白的光幕。沈泽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星海文创项目的紧急分析报告。他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昂贵的金属签字笔，笔身在光线下划出冰冷的弧线。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无声滚动，映在他沉静的眼底。

助理小陈轻敲两下门，探进头：“泽哥，市场部林总监来了，说关于星海项目的市场协同，有些想法想跟您当面沟通。”

沈泽转动签字笔的动作一顿，笔尖轻轻点在报告纸页上，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痕。“请她进来。”他声音平稳，将报告合拢，推到一边。

门打开，林薇走了进来。她换下了上午看展时的套裙，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真丝衬衫和烟灰色九分裤，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比之前多了几分随性优雅，但那份精致感丝毫未减。她手里拿着一个超薄平板，笑容温婉得体。

“沈泽，没打扰你吧？”她自然地走到办公桌前，目光快速扫过桌面——合拢的星海报告，旁边放着一个看起来像私人笔记本的深蓝色皮质封面本子（沈泽的速写本），还有一个没盖笔帽的签字笔。她的视线在那本深蓝色本子上停留了不足半秒。

“林总监请坐。”沈泽示意对面的椅子，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却带着无形的距离感，“星海的事，市场部反应很快。”

林薇优雅落座，将平板放在桌上，指尖轻点屏幕调出方案。“应该的。”她开始阐述，声音清晰悦耳，语速适中，“考虑到星海数据波动的敏感期，市场部建议从三方面协同：第一，社交媒体上引导正向话题，突出星海内容的‘不可替代性’和‘用户共创’价值；第二，针对核心用户社群，策划小范围线验活动，重建信任；第三，在宣传口径上，巧妙对标竞品‘幻视’新游戏的‘轻量化’特点，强调星海内容的‘深度沉浸’和‘情感连接’。”她展示着详尽的PPT，内容逻辑清晰，甚至预判了几种可能的负面舆论和应对预案。

沈泽安静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叩，目光专注地落在林薇展示的方案上。方案本身无可挑剔，专业、高效、周全。但这份“周全”，在星海问题刚爆出的下午就如此完善，透着一丝不同寻常。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温正好。

“方案很细致。”沈泽放下水杯，语气是客观的认可，“特别是针对用户社群的情感修复策略，切入点很好。技术部那边正在追查数据异常源头，有进展会同步给市场部，方便你们调整应对重点。”

“那就太好了。”林薇笑容加深，身体微微前倾，显得更真诚，“数据源头是关键，有沈泽你亲自盯着，我们都放心。”她话锋一转，语气更自然随意了些，“对了，上午在‘光影森林’看展，那幅《夏日蝉鸣》的光影处理真是绝了，作者苏小芸，名字也挺有韵味。我后来查了一下，她工作室就在‘创艺方舟’那边？那地方挺有意思，旧厂房改造的，氛围不错，聚集了不少像苏小姐这样有想法的年轻艺术家。”她说完，拿起自己的水杯，也抿了一口，目光带着几分闲聊的兴致看向沈泽，似乎在等待他对这个艺术园区的看法。

沈泽转动签字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笔尖在指腹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压痕。他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平静地迎向林薇，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表示倾听的弧度。“创艺方舟？嗯，听说过，是城西那个艺术区。”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个普通的商业地产项目，“现在不少文创产业喜欢扎堆在这种有特色的空间里。林总监对本地艺术生态很了解？”

他巧妙地将话题焦点从“苏小芸”转移到了“艺术园区”和“林总监的兴趣”上。

林薇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依旧明亮：“工作需要嘛，接触过一些。像苏小姐这样的风格，温暖有故事感，其实很适合做一些有温度的品牌跨界或者城市文化项目。启明这几年不是也在强调‘科技连接人文’吗？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方向，沈泽你觉得呢？”她再次将话题引向“公司战略”，目光带着征询，仿佛沈泽的意见至关重要。

沈泽拿起桌上合拢的深蓝色速写本，指尖随意地抚过皮质封面，像是在整理思路。“艺术合作确实能提升品牌调性，”他语调平稳，带着专业分析的口吻，“不过具体到人选和项目匹配度，需要更严谨的评估流程。市场部如果有初步意向，可以按标准程序做潜力艺术家的背景调研和风格匹配度分析，形成报告。最终还是要看项目需求和ROI。”他西两拨千斤，将“可行性”和“决策”推回给流程和市场需求，同时强调了“背景调研”的必要性，暗示公事公办。

林薇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她笑容依旧温婉，自然地点头：“沈泽说得对，流程的严谨性是基础。我也只是看到好作品，一时兴起觉得有潜力。既然这样，那我让团队先按流程做基础调研看看。”她仿佛只是分享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极其自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和沈泽确认了方案中两个数据细节的具体落地时间，便优雅起身告辞。

办公室门轻轻关上。沈泽原本轻叩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拿起那本深蓝色速写本，打开，里面不是商业图表，而是各种建筑、风景的速写，笔触流畅有力。他翻到最新一页，上面是几根随意勾勒的线条，隐约构成一个抱着画笔的猫咪轮廓（他刚在苏小芸的线上主页头像看到的）。他盯着那几根线条看了几秒，指尖在猫咪轮廓上轻轻点了点，眼神幽深。

他拿起手机，不是常用的那部工作机，而是一部看起来更普通的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一个简洁的界面。他输入几个关键词：

＞ **检索：芸光绘梦工作室。地址：创艺方舟C栋307。**

＞ **模式：静默。仅基础公开信息。**

几秒后，屏幕上跳出简洁的结果：工作室名称、注册状态（正常）、一个公开的作品展示平台链接。

沈泽点开链接，进入“芸小喵”的主页。最新动态是一张未完成的、绚丽的星空鲸鱼草图，配文：“甲方爸爸要求星空鲸鱼鳞片折射出量子彩虹光？？？[裂开][头秃][咖啡续命ing]” 下面一堆同行和粉丝的“哈哈哈”和“加油”。

沈泽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点笑意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他迅速退出页面，清除了手机浏览记录。

* * *

城西，“创艺方舟”艺术园区。C栋307室，“芸光绘梦”工作室。

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房间不大，却充满了生活气息和创作痕迹。墙上贴着各种风格的手稿和完成稿，墙角堆着画框和颜料箱，一张大工作台占据了中心位置，上面铺满了画具、参考书、一个啃了一半的三明治，还有散落的……几颗彩色玻璃弹珠？一只胖乎乎的橘猫正蜷在工作台一角打盹，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苏小芸顶着一头被自己抓得乱糟糟的头发，盘腿坐在人体工学椅上（虽然坐姿一点也不“工学”），对着电脑屏幕抓狂：“量子彩虹光？！这到底是什么神仙甲方啊！”她抓起旁边的素描本，刷刷几笔，画了一只顶着爆炸头、双眼蚊香圈的卡通鲸鱼，气鼓鼓地戳在屏幕上。

“叮咚！” 邮件提示音响起。

苏小芸有气无力地点开邮箱，准备迎接甲方的下一轮“圣旨”。然而，发件人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文化咨询-项目组]。主题：[高规格委托意向征询]。

她疑惑地点开邮件，快速浏览起来。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V“高规格文化项目……城市记忆的碎片与新生……系列组图……高度认可《夏日蝉鸣》……酬劳优厚……”她喃喃念着关键信息，原本耷拉的嘴角一点点扬起，最后忍不住“哇”地小声惊叹出来，脸上瞬间放晴，之前的烦躁一扫E橘猫“芸豆”。芸豆不满地“喵呜”一声，伸了个懒腰。

“芸豆芸豆！有大活儿！听起来好厉害！”苏小芸抱起胖猫蹭了蹭，芸豆嫌弃地用爪子推她的脸。

兴奋过后，苏小芸重新坐好，看着邮件里“主题抽象”、“要求极高”、“72小时提交构思阐述”的字眼，又习惯性地皱起了小脸，咬着下唇。“城市记忆的碎片与新生……碎片……新生……”她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铅笔，眼神放空，似乎在脑海中努力捕捉着什么。她站起来，在堆满参考书的小书架前翻找起来，不小心碰倒了一小罐丙烯颜料，手忙脚乱地扶住，又继续翻找。

“啊！找到了！”她抽出一本厚厚的城市建筑图册和一本关于城市变迁的摄影集，抱回工作台，迫不及待地翻开，指尖在那些充满历史感的照片和现代地标上划过，眼神专注而明亮，完全沉浸在了对新主题的探索中，把那个要求“量子彩虹光”的甲方暂时抛在了脑后。芸豆跳上桌子，好奇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她摊开的图册。

* * *启明星辰大厦，茶水间。

林薇端着刚冲好的咖啡，站在窗边，看似在欣赏楼下的车水马龙。她脸上惯常的温婉笑容淡去了几分，眼神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量。刚才在沈泽办公室的试探，对方滴水不漏的反应，让她更加确信，那个叫苏小芸的插画师，绝非沈泽随口一提那么简单。他合拢报告时指尖的细微停顿，提到“创艺方舟”时他过于平静的回应，都透着一种刻意的回避。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干练：“小张，帮我查一下‘创艺方舟’C栋307，‘芸光绘梦’工作室，苏小芸。重点是公开可查的履历、作品风格、行业评价、近期动态。整理一份简报给我。”她顿了顿，补充道，“正常商业信息收集流程，别太刻意。”

挂断电话，林薇抿了一口咖啡，目光投向窗外远处那片老城区的方向，眼神变得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