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蜂巢陷阱与烛光中的证言

溯源展的成功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平静，反而像投入油锅的水滴，激起了更猛烈的沸腾。支持者的声浪与质疑者的反扑在网络上激烈碰撞。苏小芸工作室官方账号发布的、关于锁定攻击特征及追究法律责任的声明，如同一柄悬在暗处的利剑，让某些人感到了威胁。

就在展览第二天的傍晚，创意空间外突然聚集起一小群人。他们举着打印的标语牌，上面赫然写着：“抵制AI骗子！”、“虚假溯源，消费情怀！”、“还原创作者清白！” 口号声透过厚重的玻璃隐隐传来，带着刻意煽动的愤怒。这些人身份混杂，有被网络舆论裹挟的“正义路人”，也有眼神闪烁、明显受雇闹事的“专业人士”。

周岚脸色铁青地站在窗边：“是林氏那些还没清理干净的余孽！还有‘零’雇的水军！他们想把展览搅黄！”

苏小芸看着窗外群情激愤（被煽动）的人群，手心微微出汗，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经历过比这更黑暗的时刻。“报警，周总监。同时，通知安保，维持好馆内秩序，不要让任何人冲进来破坏展品。还有……”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通知媒体，就说……苏小芸将在半小时后，于展馆内进行现场首播回应。”

“首播？现在？”周岚惊愕，“外面那么乱，万一他们……”

“就是要在风暴中心说话。”苏小芸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想用噪音掩盖真相，我就用更大的声音，把真相钉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场地……就在《裂隙之光》和《破晓之翼》前面。”

**（镜头切换：启明星辰 - 安全响应中心）**

气氛降至冰点。环形屏幕上，“污染源”上传路径的追踪如同在迷雾中穿行。对方使用了极其复杂的多层跳板和一次性代理，追查异常艰难。

“‘污染源’上传路径分析受阻，真实源头依旧隐匿！”工程师的声音带着挫败。

“指令库活动频率在升高！‘零’可能要启动更大规模的破坏指令！”CSO的声音急促。

沈泽站在指挥台前，护目镜下的左眼因为长时间凝视屏幕而刺痛，但右眼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死死盯着那个在公海上闪烁的、代表“零”指令库的红点。被动防御和常规追踪己经失效。必须主动出击，打乱“零”的节奏！

“启动‘蜂巢’。”沈泽的声音低沉，却如同惊雷在指挥中心炸响！

“‘蜂巢’？！”CSO和几位核心工程师脸色骤变！“沈总！‘蜂巢’是实验性主动防御系统，从未在真实对抗中启用过！风险太高！一旦被反制或暴露……”

“风险，我承担。”沈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蜂巢’指令：伪装成被深度感染的‘星火’平台节点，主动连接‘零’的指令库，发送虚假的‘大面积感染成功’信号，并尝试在指令交互中……植入反向追踪木马！”

这是极其冒险的举动！等于在“零”的神经中枢旁边，放一只伪装的毒蜂！“蜂巢”一旦被“零”识破或反制，不仅会暴露自身，更可能被对方利用，反过来对“启明星辰”核心网络造成灾难性打击！

“执行！”沈泽的命令不容置疑。他没有退路。“星火”平台上那些孩子们纯真的画作，正在被无形的毒牙侵蚀，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巨大的屏幕上，一个代表“蜂巢”的绿色光点被点亮，开始模拟“星火”被深度感染的虚假数据流，如同一个诱饵，小心翼翼地、带着致命的欺骗性，朝着公海上那个代表深渊的红点，缓缓游去。整个指挥中心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跳如同擂鼓。这是一场发生在数据深海的豪赌，赌注是无数孩子的梦想和“启明星辰”的安危。

**（镜头切换：创意空间展厅）**

展馆内的灯光被刻意调暗，只留下几束聚光灯，精准地打在并置的《裂隙之光》与《破晓之翼》上。巨大的画布在光影中呈现出惊心动魄的对比。苏小芸站在两幅画之间，面前架设着首播设备。窗外隐隐的喧嚣被隔绝，馆内一片寂静，只有镜头运转的微弱电流声。

首播开启的瞬间，涌入的观众数量飙升。支持者的鼓励、质疑者的谩骂、看客的猎奇，如同汹涌的潮水在弹幕区翻滚。

苏小芸没有看镜头，她的目光落在《裂隙之光》那片浓重的、几乎吞噬一切的黑暗上，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在被污蔑抄袭大师时，还能画出《破晓之翼》这样充满希望的作品？”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画布边缘那丝倔强的微光，“因为绝望，我比谁都懂。《裂隙之光》就是证明。那是我的至暗时刻，画布上的每一道深蓝和浓黑，都是我当时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无比真实。弹幕的滚动似乎慢了下来。

“但即使在那样的黑暗里，我也没有放下画笔。”她转过身，面向《破晓之翼》，目光灼灼，“因为画笔是我唯一的武器，也是我最后的锚点。我知道，如果我放弃了，就真的被黑暗吞噬了。所以我画，画那只被荆棘缠绕、却依旧拼命挣扎、想要冲破黑暗的鸟。它是我，也是每一个在困境中不肯放弃的人。”

她拿起展台上那张被火烧焦一角的草图，展示给镜头：“看，这就是挣扎的痕迹。不完美，甚至丑陋。但它是真实的。AI可以生成完美的图像，但它无法生成这份在绝望中挣扎、在灰烬里寻找火种的……生命力。”

就在这时——

“啪！”

展馆内所有的灯光骤然熄灭！陷入一片漆黑！

窗外抗议者的喧嚣似乎瞬间放大了数倍！馆内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

是停电？还是人为破坏？

首播信号瞬间中断！屏幕陷入黑暗！

一片混乱的黑暗中，苏小芸的心脏猛地揪紧！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下一秒，一只温热而沉稳的手，坚定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是沈泽安排在她身边的安保负责人。

“苏小姐别慌！备用电源马上启动！保持原位！” 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几乎同时，几盏应急照明灯和工作人员迅速点亮的便携式强光灯亮起！光线虽然不足，却将苏小芸和两幅画作重新笼罩在光晕中。首播信号也迅速恢复。

就在灯光重新亮起的刹那，苏小芸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在短暂的黑暗和混乱中，捕捉到了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她挣脱安保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大步走到《裂隙之光》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伸出手——

刺啦！

她竟然徒手，将覆盖在《裂隙之光》那片浓重黑暗区域上的一层特殊保护膜（用于展示脆弱旧稿），狠狠地撕下了一大片！露出了底下画布更原始的、甚至带着刮刀暴力刮擦痕迹的底色！那动作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决绝和愤怒！

“你们看到了吗？”苏小芸的声音在恢复的首播中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力和凛然气势！她指着被撕开保护膜后露出的、更加狰狞狂乱的笔触，“这才是真正的绝望！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绝望！它不需要AI伪造！它就在这里！在我心里，在我的画布上，真实存在过！”

她猛地转身，指向《破晓之翼》那只冲破绿意的飞鸟，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言：

“但绝望，不是终点！它只是光诞生前的阵痛！我用我的笔，我的汗，我的血（她举起手，指尖因为撕扯保护膜而微微渗血），从这片绝望的裂隙里，凿出了这道光！这道属于我苏小芸的、不可复制、不容玷污的光！这就是我的回答！这就是创作者的灵魂！”

掷地有声的话语，配合着画布上那被撕开的、触目惊心的“伤口”和那只浴火重生的飞鸟，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视觉与情感风暴！首播弹幕出现了瞬间的空白，随即被海啸般的感叹号和“泪目”、“震撼”、“这才是艺术家！”的评论淹没！窗外的喧嚣，似乎也在这一刻被这强大的灵魂呐喊所压制。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童音怯生生地响起：

“姐姐……那只鸟……它在哭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被妈妈牵着的小女孩，正指着《裂隙之光》中被撕开保护膜露出的、狂乱笔触交织成的、一个模糊扭曲的类鸟形轮廓，小脸上满是困惑和难过。

苏小芸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声音温柔而坚定：“不，宝贝。它不是在哭。它是在积蓄力量。你看，”她指向《破晓之翼》，“它最终冲出来了，带着所有的泪水和伤痕，飞向了光。”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展台上那张被火烧焦的草图：“这里痛吗？”

苏小芸笑了，眼中有泪光闪动：“痛过。但正是这些‘痛’，让它飞得更高了。”

这意外而真挚的插曲，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了所有的阴霾和对抗，将苏小芸用生命捍卫创作灵魂的证言，推向了最震撼人心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