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提案的涟漪与暗处的窥伺

先说芸光绘梦工作室这边。**

距离神秘委托构思阐述的截止时间只剩不到24小时。工作室里弥漫着比平时更浓的咖啡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躁。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明媚，却照不进苏小芸紧锁的眉头。她盘腿坐在工作台前的地毯上，周围散落着被揉成一团的废稿纸，像遭遇了一场微型雪崩。速写本摊开着，上面是几幅完成度更高的“碎片与新生”草图，线条虽然流畅，色彩也做了初步铺陈，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够“击中人心”。

“啊啊啊！芸豆！你说为什么就是差一口气呢？”苏小芸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对着脚边舔爪子的胖橘猫哀嚎。芸豆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喵”了一声，继续舔爪子，显然对人类的艺术困境毫无兴趣。

“叮铃铃——” 工作室门被推开，唐果果拎着一个大号牛皮纸袋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袋子上印着附近知名咖啡店的Logo。“紧急补给到！特大杯冰美式，双份浓缩，拯救你的灵感枯竭！” 她一眼看到满地狼藉和小芸的苦瓜脸，立刻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呐，芸小喵，你这工作室是刚被台风扫过吗？还有你这脸，快皱成包子了！咋了？被‘碎片’砸晕了还是‘新生’难产了？”

苏小芸接过冰凉的咖啡杯，感激地贴在额头上降温，哭丧着脸：“果果，我感觉我掉进命题作文的坑里爬不出来了！你看这些草图，”她指着速写本，“老墙新楼，铁轨花园，弄堂大厦…元素碰撞是有了，光影也处理了，可总觉得…流于表面，像旅游宣传画，没有那种…那种能让人心尖儿颤一下的东西！”

唐果果放下纸袋，凑过去仔细看草图，难得地收起了嬉皮笑脸。她拿起一张描绘老弄堂晾衣绳与远处摩天楼玻璃幕墙倒影的草图，手指点了点晾衣绳上随风飘荡的一件小小的、洗得发白的儿童背带裤。“这个细节不错啊，”她眼睛一亮，“旧物件，承载个人记忆。但感觉可以更‘戳人’。‘碎片’不仅仅是物理的旧东西，更是记忆里那些模糊却顽固的瞬间，‘新生’也不仅仅是新建筑，更是旧记忆在新时代里发酵出的新感受。”

苏小芸咬着吸管，若有所思：“记忆…新感受…发酵…” 她眼神有些放空，无意识地用炭笔在废稿纸背面划拉着。一些模糊的童年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外婆家爬满藤蔓的老墙根下捉蜗牛，街角小卖部玻璃罐里五彩缤纷的水果糖纸，还有……一个夏日午后，树林里刺眼的阳光，一个砸在树干上、瘪了一块的蓝色小铁皮桶……她猛地回神，心脏没来由地快跳了两下。这个画面太清晰了，清晰得让她有些恍惚。

“果果！我好像…有点想法了！”苏小芸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像点燃了两簇小火苗。她顾不上解释，一把抓过一张新画纸，炭笔在纸上飞速舞动起来，不再纠结于具体的地标碰撞，而是捕捉那种由某个极其私密的、带着温度的记忆碎片（比如一个变形的蓝色小桶？），在崭新的、充满光怪陆离色彩的城市背景中，所引发的微妙情感震颤——是怀念？是怅惘？还是某种奇异的、混合着旧时光味道的新奇感？她不再追求宏大叙事，转而聚焦于极其个人化却又可能引发普遍共鸣的“情感碎片”在时代洪流中的“新生”。

唐果果看着瞬间进入“人笔合一”状态的好友，欣慰地松了口气，小声嘀咕：“艺术家的大脑构造果然异于常人，跟过山车似的。”她轻手轻脚地收拾起地上的废纸团，又帮小芸把咖啡杯续满。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视线转向启明星辰这边。**

沈泽的独立办公室里，气氛凝重。他面前站着技术部核心骨干程朗，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微卷、看起来有些书卷气但眼神锐利的年轻人。

“泽哥，星海那个异常流量的源头追踪有突破性进展。”程朗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我们顺着那个境外跳板IP的蛛丝马迹，反向追踪了七层，最终锁定了境内一个非常干净的代理服务器集群。对方技术很强，反追踪手段一流，几乎没留下痕迹。但我们在其中一台服务器的日志碎片里，发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指向一个加密通讯软件的异常连接记录。时间点，恰好是星海数据开始异常波动的前十分钟。”

沈泽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高度专注时的习惯：“加密通讯软件？能查到使用者吗？”

程朗摇摇头：“对方使用了顶级加密和虚拟节点，真实IP被完美隐藏。但这条记录本身，就是重大突破。它证明，这次攻击不是简单的自动化脚本或者低级黑客行为，而是有组织、有预谋、技术含量极高的针对性行动。而且，操作者就在境内，甚至可能…就在云城。”

沈泽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冰锥：“继续深挖这条线，任何细微关联都不要放过。同时，反向监控那个代理服务器集群，看看近期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活动关联到启明星辰，或者…”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关联到公司内部特定的人或部门。”他没有明说，但程朗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程朗离开后，沈泽靠回椅背，眼神幽深地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一角，那个加密邮箱的图标依旧安静，没有新邮件提示。距离苏小芸构思阐述的截止时间越来越近。他点开“芸小喵”的主页，她最新的动态还是那条关于“量子彩虹光”的抓狂吐槽。她的构思…会是什么样子？能否触动他心中关于“记忆”与“新生”的那根弦？

内线电话响起，是助理小陈：“泽哥，林总监来了，说关于周年庆周边礼品设计供应商的初步筛选名单，想请您过目。”

沈泽眼神微凝：“请她进来。”

林薇依旧是一身干练得体的职业装，笑容温婉，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沈泽，打扰了。这是市场部初步筛选出的三家设计供应商资料，背景、风格、报价都做了详细对比。想听听你的专业意见，哪家更契合我们想要传递的品牌调性？”她将文件夹放在沈泽桌上，姿态大方。

沈泽翻开文件夹，目光快速扫过。三家都是业内知名设计机构，资料详实。他的目光在其中一家擅长“复古未来主义”风格的机构资料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即合上文件夹，递还给林薇。“方案都看过，各有优势。市场部对品牌调性的把握更精准，最终选择权在你们。我的建议是，”他抬眼看向林薇，语气平静无波，“选择最能稳定交付、风险可控的合作伙伴。毕竟周年庆节点很重要。”

他巧妙地避开了对任何具体风格的偏好评价，只强调“稳定”和“风险”，将决策权牢牢推回给市场部，也隐晦地提醒对方不要节外生枝。

林薇接过文件夹，笑容不变：“沈泽哥考虑得很周全，稳定和风险确实是首要因素。我们会综合评估的。”她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对了，之前提到的那个年轻插画师苏小芸，我们按流程做了初步背景调研。她的个人风格确实很独特，温暖治愈，粉丝粘性很高。不过独立工作室的体量和承接大型稳定项目的能力，可能需要打个问号。可惜了，不然她的风格真的很适合做一些有情怀的文创产品。”她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目光却紧紧锁住沈泽的脸，观察他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沈泽端起桌上的水杯，指尖感受着杯壁的冰凉。他喝了一口水，动作从容，放下杯子时，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眼神沉静得像一潭深水。“风格独特是优势，但商业合作更看重综合实力和稳定性。”他语气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市场部的专业判断最重要。” 他再次强调了“市场部”和“专业判断”，彻底将自己摘离这个话题中心。

林薇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但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冰冷的挫败。她微微颔首：“明白。那我先回去整理供应商的最终评估报告了。”她转身离开，步伐依旧优雅，但关门的力道似乎比平时重了一丝。

沈泽的目光重新落回电脑屏幕，那个加密邮箱依旧沉寂。他拿起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一个加密的地图定位界面，一个闪烁的小红点，定位在“创艺方舟”C栋附近。这是他出于谨慎，在确认小芸工作室地址后，让人在公共区域安装的、极其隐蔽的广角监控（仅覆盖工作室外走廊和园区公共区域），只为确保安全，并无窥探隐私之意。他点开实时监控画面，画面里，走廊空无一人，只有阳光透过高窗洒下的光影。

**镜头切回芸光绘梦工作室。**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苏小芸终于停下了画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笑容。速写本上，一幅全新的、充满情感张力的草图己经完成：画面的主体是一个极其写实的、边缘有些凹陷变形的蓝色小铁皮桶（她凭着模糊却强烈的记忆画出来的），被随意地放在一个充满现代感、光影迷离的玻璃观景台的角落。背景是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城市新地标轮廓。阳光透过玻璃穹顶照射下来，在铁皮桶的金属表面和周围光滑的地面上投下复杂而温暖的光影。一种强烈的、关于“失落”、“记忆”、“被忽视的痕迹”与“崭新环境”的碰撞感扑面而来。旁边还有几行潦草的手写构思阐述核心词：“**私密记忆碎片 vs 宏大时代背景；旧物的温度在冰冷新境中的孤寂与倔强存在；遗忘与重拾的微妙情感张力。**”

“就是它了！”苏小芸兴奋地跳起来，不小心撞到了工作台角，疼得“嘶”了一声也顾不上，立刻扑到电脑前。“果果！果果！我搞定了！感觉灵魂都被掏空了，但！”她一边飞快地新建邮件，一边对着空气（幻想唐果果还在）大喊。

她将精心挑选的几幅代表性作品（包括《夏日蝉鸣》）和这张全新的构思草图扫描件整理成PDF，又将那份充满情感张力的构思阐述核心词扩展成一篇三百字左右的、充满个人感悟的文字，反复检查了几遍，郑重地在收件人栏输入那个加密邮箱地址。

**“发送！”** 她用力敲下回车键，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但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完成挑战后的满足和期待。芸豆跳上桌子，好奇地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看沈泽这边。**

几乎在苏小芸邮件发送成功的同一时间，沈泽放在桌上的那部备用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一条加密提示弹出：【新邮件抵达 - 发件人：芸光绘梦工作室】。

沈泽的目光瞬间聚焦。他没有立刻点开，而是先关闭了电脑屏幕上那个监控画面（走廊依旧平静）。他拿起备用手机，输入复杂的解锁指令，点开那封期待己久的邮件。

附件被下载打开。当那张以变形的蓝色小铁皮桶为核心元素的草图完整地呈现在屏幕上时，沈泽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脊椎！

那个桶！那个被他当作武器砸在树上、最终遗落在树林里的蓝色小铁皮桶！她画出来了！如此精确的细节！她记得！她竟然记得如此清晰！而且，她将它与“城市记忆的碎片”联系在一起，赋予了如此深刻而动人的情感诠释——孤寂、倔强、被遗忘的痕迹在新时代里的存在感……

他快速浏览着那份构思阐述文字，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记忆温度的珍视、对微小痕迹的敏感、以及那种混合着怅惘与新奇的复杂情感……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最珍视的闸门。童年那个夏日午后的阳光、汗水、恐惧、勇气，以及那个递给他弹珠、眼神清澈的小女孩……汹涌而至。

沈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情感冲击中冷静下来。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狂喜、难以言喻的动容，以及……更深的决心。她不仅记得，她的心性，依旧纯粹而敏锐，甚至比他想象的更加动人。

他坐首身体，手指在回复框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立刻回复。他需要更谨慎。林薇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仿佛就在暗处盯着。他转而点开那个监控APP，调取了邮件发送前后一小段时间的录像。

画面快进。在邮件发送前大约十分钟，监控捕捉到工作室门被推开，苏小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似乎只是出来透口气。她脸上带着思考的专注，手里还拿着炭笔，完全没留意到走廊上方那个极其隐蔽的摄像头。她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望着窗外的夕阳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做了一个小小的、伸展手臂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丝豁然开朗的笑容（显然是想通了构思），接着便转身回了工作室。

画面清晰度足够，沈泽甚至能看到她脸上不小心蹭到的炭笔灰，以及她帆布包肩带上一个不起眼的、印着小猫爪的挂饰。

沈泽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小猫爪挂饰上，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融化了，变得无比柔软。他截取了那个她站在窗边、迎着夕阳露出通透笑容的画面，保存在加密空间里。然后，他清除了所有操作痕迹，将备用手机锁屏。

他需要好好想想，如何回复这份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提案。而在他看不见的网络另一端，林薇的助理，正将一份关于“芸光绘梦工作室近期动态”的更新简报（包含工作室正常运营、无异常资金往来、主理人苏小芸社交圈简单等公开信息），发送到了林薇的邮箱。林薇点开简报，目光在“苏小芸”这个名字上停留许久，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神幽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