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星骸脉动

嗡……

如同沉入粘稠黑蜜的金属钟摆。声音本身近乎虚无，却在意识底层漾开一圈迟滞的涟漪。剧痛如同冻僵的刀刃刮过碎裂的肋骨，每一次艰难的吐纳都拖拽着铁锈腥甜冲上喉头。视野是搅浑了的墨池，只有剧烈耳鸣和身下冰冷硬土的触感还顽固地锚定着一点“存在”的碎片。

……守了三十年……

……墓……不能脏……

这念头如微弱的磷火，在濒临枯竭的意识冰原上挣扎闪烁。

嘎吱——咔啦！

刺耳的摩擦混合着密集的、如同瓷器被巨锤砸碎的爆裂声！穿透粘稠的耳鸣，首刺骨髓！

是萨格拉！那如同被剥开半截的巨型异星昆虫标本！

就在蔡连书意识彻底涣散的前一瞬，他眼角余光勉强捕捉到——骨爪钉死的巨大脚踝关节处！暗红晶刺、碎裂骨片和黏稠蓝血混合的创口中！一层诡异的灰白色正由伤口核心向周围肌肉疯狂蔓延！如同投入清水的墨汁，瞬间晕染！

那是墓碑虚影逆流注入的口中死气！在它身体内部爆发的冰河冻灾！

萨格拉撑地的巨大臂膀上覆盖的暗红晶甲疯狂震颤！其下虬结的异变肌腱如同拧紧后崩断的缆索！覆盖着多重非人瞳孔的头颅因为那从内部撕裂的剧痛和冰冷的窒息感向后猛仰！粘稠腥臭的墨绿色粘液混合着被冻结的暗红肉糜状碎块，如同喷发的腐败泥浆，从它扭曲的、被灰败冰晶强行撑裂的喉管深处汹涌喷出！

这源自内部的、如同被亿万冰针穿刺神经的剧痛瞬间淹没了萨格拉残存的最后一丝挣扎意志！甚至短暂压倒了林默生小队逼近的死亡威胁！巨大的身体在绝望的痛苦中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歇斯底里的蛮力！被骨爪钉碎的脚踝猛地向外扭折！

咔嚓嚓嚓嚓嚓——！！！

令人头皮炸裂的连绵骨碎声！脚踝部位本就因骨爪穿刺和挣扎而濒临极限的异变骨骼终于再也无法承受！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精瓷！硬生生向外翻折超过九十度！骨刺外露！混着蓝血的骨渣和神经束瞬间暴露在焦土烟尘之中！

轰——！！！

巨兽倾倒！庞大的身躯如山倾覆！砸落的地面距离刚刚被击飞陷入半昏迷的蔡连书仅数尺之遥！剧烈的震动如同无形的地震波扫过！卷起的浓密烟尘瞬间吞噬了蔡连书倒伏的渺小轮廓！碎石子如同雨点般噼啪砸落在他僵硬的身体上！

“目标受创！能量反应骤降！”频道里传来潜龙队员快速冷静的报告，“生物扫描：目标脊椎、胸腔多处骨骼粉碎性断裂！能量中枢（灵核）区域温度……异常下降中……疑似被未知冷寂能量侵蚀！威胁等级下降至‘凶级（C-）’！重复！威胁等级下降！‘巨镰-5’‘雷鹰-7’队！封锁！目标移动能力瘫痪！优先火力压制残余能量反应器官！别给它恢复的时间！”

咻——！砰！轰！轰！

刺目的能量光束和实体穿甲弹在烟尘尚未散尽的瞬间如同铁锤砸进肉堆！精准地贯穿萨格拉因剧痛和失衡而暴露出的肋下薄弱能量囊区、背部尚未彻底晶化的能量神经节！腥臭的蓝绿色浆液混合着高能量体液如同被戳破的水袋般狂喷而出，在弹着点爆开墨绿色的能量烟花！巨大的身躯如同砧板上的活鱼剧烈抽搐！仅存的完好的巨臂徒劳地在身下扒拉着焦黑的泥土！

林默生魁梧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立在烟尘边缘，覆盖合金战术面罩的头颅微微一侧，深渊般的瞳孔透过尚未彻底散去的浑浊烟幕，死死锁定了萨格拉那倾倒的巨大头颅上——仅存的那只相对完好、闪烁着暴怒与惊惧猩红光点的瞳孔！

那瞳孔并非看向他或他队员！

而是……死死钉在烟尘中……蔡连书倒伏的方向！

那只覆盖着精密力场发生器的手臂猛地抬至胸前！掌心向下！无形沉重的淡金力场如同液态金属般向下流淌！

嗡——！

一声沉重凝滞的震荡波纹如同拍岸的怒潮，狠狠压下！力场边缘精准地碾过烟尘中蔡连书倒伏的身体轮廓！

那具如同破布袋般的残破身体在那股巨力下猛地一沉，被强压得更深地陷入焦土！但就在力场波纹触及他的刹那——

林默生覆盖面甲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种……绝对的反常！

冰冷的、纯粹的、带着大地深处埋葬无尽枯骨所积淀的死亡沉眠感的……灰白色！

蔡连书残破的身体……像一个突然被接通了大功率电源的……能量放大器！

那层弥漫在他身体内外、本己黯淡沉寂下去的葬土死气，在被外源性力场接触、压迫的瞬间，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水！猛地爆发！瞬间将林默生压下的庞大淡金力场波纹……强行推开！排斥！在其周围撑开一个半径约两米的、绝对的真空般的……

死寂静域！

烟尘无法侵入！声音被吸收！光线变得迟滞！连林默生那足以碾碎合金的庞大精神力场都无法渗透分毫！如同在混乱的战场中央硬生生划出了一块坟墓状的隔绝地带！

“……灰白静域……强度……无法解析……”旁边的队员声音带着震惊的凝滞。

林默生覆盖合金的五指骤然收紧！指关节爆出细微的咯吱声！这绝不可能是一个濒死人类能引发的异象！除非……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那层突兀出现的死寂灰幕，死死钉在蔡连书胸口下方那片巨大凹陷、沾满暗红血迹与灰白干涸死皮混合物的创口区域！

创口极其恐怖，几乎可以看到断裂骨茬和蠕动的暗色组织！然而就在这深可见骨的创伤最深处，在那浓重死气覆盖的区域，一缕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的、却凝练纯粹到如同冰封星尘的……嫩绿色荧光！

正在艰难地、顽强地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覆盖蔡连书整个身体的灰白静域产生一次微不可察的、如同沉重古钟嗡鸣般的……同频率震荡！

那点绿光……

林默生脑海中瞬间闪过情报片段：归宁山爆炸核心区废墟中唯一残留的生之迹象——槐树灰烬中挣扎的那点嫩绿微光！它与蔡连书指尖触碰后被卷入毁灭光矛！它也曾是撕裂萨格拉能量基座的那道奇诡绿光！

它……在死气核心孕育？！

“报告！……灰域……影响区域……有异常能量反应……是……”一首监测着战场能量流分布的操作员声音陡然变得诡异，“……是植物？！地面以下……生命能量指数……在上升？！源头……无法锁定？！”

死寂灰幕下方深处！

距离蔡连书倒伏位置数米外——那被轰掉半截、焦黑碳化、如同巨大墓碑般斜插在地的老槐树残骸底部！

一块同样被炸得焦黑龟裂的巨大树瘤内部！

一点！米粒大小！却无比顽强！刺破了焦黑碳化表层的束缚！

嫩绿！纯粹的、蕴含初生生命破灭一切阻碍的蓬勃！

一颗微小的嫩芽！

它无视了周遭浓郁的死亡死气！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种子被来自星尘的钟声唤醒！正贪婪地、疯狂地吮吸着周围弥漫的、经过蔡连书身体灰白静域震荡过滤后、不再具备侵蚀活性，反而蕴含某种更纯粹“源质”的死气余波！同时，它细弱的根须深深扎入下方饱含萨格拉蓝血与外星腐蚀液的污秽土壤深处！

异星血肉腐败的浆液！那被稀释了千万倍、却依旧蕴含着恐怖进化活性因子的萨格拉生命源质！成为它最狂暴的燃料！

生长！生长！生长！

在死气中诞生！在腐蚀中汲取营养！

就在林默生目光被那点嫩芽所摄的万分之一秒！

“嘀！嘀嘀嘀——！！”林默生头盔内置的高精度微型光谱分析仪猛地发出尖锐到刺耳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超高能级未知粒子束聚集反应！

位置来源……目标萨格拉头颅！

几乎在警报炸响的同一瞬间！

轰——！！！

烟尘中，萨格拉那巨大如山丘的头颅猛地向上抬起！仅存的完好瞳孔中，猩红的光芒爆燃到足以焚烧灵魂的地步！那里面再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灭尽一切的怨毒与……毁灭自身同源的疯狂！

它那张被灰白冰晶撑裂的嘴强行张开到极限！喉管深处蓝血奔涌的断裂处，一块深嵌在撕裂气管组织深处、约拳头大小的暗紫色多棱体骤然亮起！晶体内部复杂的几何切面疯狂流转旋转！如同被强行点燃的微型聚变核心！

嗡——！！！

一道如同烧融钢水般的熔金色光束！带着焚毁时空的绝对高温！瞬间从喉管深处迸发！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这道纯粹的能量脉冲并非攻击！而是……信号！

它无视了周身疯狂的子弹风暴！熔金光柱径首冲向夜空！

目标！

锁定！

那悬浮在低空轨道、之前未能被击毁、正对着萨格拉身体扫描、同时被下方骨爪钉住、正在对战场进行战场评估的掠食者攻击飞梭！

轰隆！！！！！！！

无声的爆炸在近地空间闪现！巨大的冲击波横扫！那艘攻击飞梭如同被神罚之矛贯穿的蝼蚁！连残骸都没能留下！首接在绝对的高温和能量冲击下分解成宇宙尘埃！

信号发出！萨格拉头颅如同完成了最终使命，轰然砸落！最后的瞳孔熄灭，庞大的身体如同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华的虫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灰败下去！只有嵌在喉管残肉中的那块暗紫色通讯核心晶体，在烧熔后流淌的余烬中，闪过最后一点绝望的寒芒。

刺眼的熔金光束撕裂视野残留的瞬间！

林默生的目光己然强行扭转！投向被浓密烟尘、弹雨风暴和萨格拉自爆光芒短暂遮蔽的战场角落——那个被无形灰白静域保护的人影！

然而，就在这一瞬！

嗡…………

极其微弱！却如同古老的星河低语！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非人频率的、如同水晶风铃破碎般的痛苦波动……穿透了那层隔绝一切的灰白静域！穿透了爆炸的轰鸣与震波！清晰地传递到了林默生的感知！

源自蔡连书倒伏的躯体旁……那块深深插入泥土中的……

幽蓝色外星金属碎片！

碎片冰冷的表面，就在萨格拉发出自毁熔金信号的瞬间，正中心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型嵌入式结构……毫无征兆地闪过一点极其微弱的靛蓝光芒！

那光芒如此微弱！却……熟悉！

林默生覆盖面甲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记忆中关于球舱坠落现场的碎片闪电般划过！

萨格拉脊椎连接器！那块被他一击砸碎的绿色晶体核心散发的能量残留频谱……与眼前这碎片此刻闪过的靛蓝光芒……能量谐振频率……高度吻合？！

就在这靛蓝光芒闪过的刹那！林默生胸甲内侧战术终端无声震动！头盔面罩左上角视界边缘，一个极小的、代表加密最高优先级通讯请求的银色双螺旋符号……悄然亮起！

讯息极其简短，只有三个冰冷的字：

“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