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凡尘之泪(下)

第三十七章 星尘之烬与凡尘之泪

爪痕烙印的冰冷触感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刻在每一个感知到它的灵魂深处。那跨越星河的怨毒咆哮余波尚未散去，撕裂的痛楚仍在神经末梢燃烧。廊桥之上，林默生覆盖合金的身体剧烈一晃，破碎面甲下涌出的鲜血在冰冷的合金护栏上凝结成暗红的冰晶。他死死抓住栏杆，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失血的青白，深渊般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光幕上那根彻底崩溃、化作漫天金色光雨消散的光柱。

光柱的熄灭，如同抽走了支撑天地的最后一根脊梁。

“警报！全球防御网彻底失效！撞击残骸突破近地轨道！落点覆盖全球！能量强度……毁灭级！预计撞击时间……倒计时……三十秒！！！”

冰冷的合成音如同丧钟的最后敲击，在死寂的廊桥中炸开！光幕上，代表地球的蓝色球体瞬间被无数疯狂闪烁的、代表毁灭陨落轨迹的猩红箭头覆盖！如同被亿万根淬毒的钢针同时扎入！

三十秒！

地球的终末倒计时！

“不——！”陈宏毅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光幕上那代表自己家乡区域的密集红点！

“断锋”腰间的能量佩剑嗡鸣出鞘半寸，冰冷的剑锋映着他因绝望而扭曲的脸庞！

杜明堂在地，双手死死抓着碎裂的古玉碎片，指缝间渗出鲜血。

渡边司的电子目镜彻底熄灭，如同两潭死水。

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牺牲换来的喘息，竟如此短暂。那爪痕烙印的主人，甚至不屑于亲自出手，只是隔空宣告，便足以让这脆弱的星球走向终结。

廊桥下方，“茧”核深处。

束缚环中，蔡连书覆盖着破碎晶壳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垂落。胸口那巨大的创口暴露着，晶体甲壳彻底碎裂剥落，露出下方一片血肉模糊、如同被高温熔蚀过的焦黑空洞。空洞深处，那点曾顽强搏动的淡金核心……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点微不可察的、如同烧尽木炭余烬般的暗红微光，在焦黑的肉壁边缘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沉寂。他的头颅无力地低垂着，碎发遮住了脸庞，只有嘴角残留着一丝凝固的、混合着内脏碎屑的暗红血痕。

守墓人……终究没能守住。

嗡…………

极其微弱。

如同沉入万米海沟的冰川核心传来的一声叹息。

声音并非来自耳膜，而是源自……大地深处！

源自秦岭山脉那沉睡的龙脊！

源自全球各处……那些承载着古老记忆的遗迹深处！

轰隆隆隆——！！！

毫无征兆的！整个秦岭山脉！连同其下延伸的庞大地脉网络！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烈地……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是……苏醒！

一种沉睡了亿万载、如同星球本身意志般的……磅礴力量！被强行……惊醒了！

廊桥疯狂摇晃！合金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方深渊冷却塔喷射的冷凝白雾瞬间被震散！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光幕上，全球地质监测网络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无数代表地壳应力极限的峰值曲线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般疯狂飙升！

“警报！未知高能地脉波动！源头……无法锁定！强度……超越所有记录！性质……无法解析！警告！秦岭核心区域……空间结构……正在……扭曲？！”

扭曲？！

光幕瞬间切换！卫星俯瞰视角下！

以秦岭主峰为中心！方圆数百公里的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光线被强行弯曲！空气被压缩成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涟漪中心！空间……向内……塌陷！

塌陷的核心！并非虚无！

而是……一片……模糊的光影！

光影之中！无数巨大、古老、布满岁月风霜痕迹的……石碑虚影！如同从沉眠的时光长河中挣脱而出！缓缓浮现！

这些石碑虚影形态各异！有的如同断裂的山峦！有的如同倾倒的巨柱！有的刻满无法辨识的象形文字！有的缠绕着早己枯死的藤蔓！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一种纯粹到极致、冰冷到绝望的……灰白色光芒构成！散发出一种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沉重！死寂！以及……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滔天怒意！

嗡…………

灰白光芒如同活水般在石碑虚影间流淌！光芒扫过之处！空间塌陷形成的涟漪瞬间被强行抚平！稳定！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将这片濒临崩溃的空间……重新“钉”回了现实！

紧接着！

那无数块巨大的灰白石碑虚影……缓缓地……向上……抬升！

无视了厚重的岩层！无视了“茧”房的合金穹顶！如同穿透水面的幻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在秦岭山脉的上空！悬浮在……那如同燃烧火雨般砸落的星海残骸……与伤痕累累的大地……之间！

石碑林立！如同倒悬的墓碑森林！组成了一道横亘天地的……灰白屏障！

“那……那是……”苏瑾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手指死死指着光幕上那些巨大的虚影，“……是……是那些遗迹！那些被发掘的……还有未被发现的……所有……碑！”

上古遗迹！所有承载着古老记忆与力量的石碑！无论完整还是破碎！无论显赫还是埋没！在这一刻！被某种超越理解的力量强行唤醒！投影于此！化为屏障！

它们……在守护？！

就在这灰白碑林屏障成型的瞬间！

轰！轰！轰！轰！

第一批燃烧着幽绿尾焰、如同地狱投矛般的星海残骸碎片！狠狠撞在了灰白碑林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能量湮灭的光爆！

只有……

无声的……消融！

如同烧红的铁块被投入万载玄冰！撞击点瞬间爆开一团团剧烈翻腾的、如同浓硫酸泼进冰水般的灰白色能量浆泡！残骸碎片在触及灰白光芒的刹那！其表面的合金装甲、异化生物组织、狂暴的能量流……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王水！瞬间溶解！气化！连最细微的粒子都被那纯粹的、冰冷的死寂灰光……彻底同化！湮灭！

灰白碑林屏障……纹丝不动！甚至……连光芒都未曾黯淡半分！

挡住了？！

嗡…………

灰白碑林中央！最大的一块、如同断裂山峦般的石碑虚影顶端！一点极其微弱、却凝练纯粹到如同开天辟地第一缕光的……淡金色光芒……悄然亮起！

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穿透力！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物质的阻隔！瞬间穿透了“茧”房的壁垒！精准地……投射在下方束缚环中……蔡连书那具濒临彻底死寂的残破躯体上！

光芒落点……正是他胸口那片焦黑空洞的边缘……那点刚刚彻底熄灭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微光所在！

嗡……

极其微弱！如同沉睡的种子被春雨唤醒！

那点暗红的余烬……在淡金光芒的照射下……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搏动了一下！

如同……一颗被强行注入生机的……死寂心脏……开始了……第一次微弱的……起搏！

蔡连书低垂的头颅……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而！

这守护……并非没有代价！

嗡…………

灰白碑林屏障的边缘！一块相对较小、刻满扭曲象形文字的石碑虚影！在承受了数十次撞击后！其表面的灰白光芒……猛地剧烈闪烁了一下！随即……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无声地……崩解！消散！化作无数黯淡的灰色光点……飘散在冰冷的夜空中！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

如同被点燃引信的鞭炮！灰白碑林屏障的边缘区域！无数块相对较小的石碑虚影接连不断地闪烁！崩解！消散！

每一次崩解！都代表着某处深埋地下的、承载着古老记忆的实体石碑……彻底化为齑粉！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它们在燃烧自己！用最后的残响……换取片刻的守护！

而此刻！在全球各地！在毁灭的陨石雨与绝望的凡人之间！在灰白碑林屏障无暇顾及的区域！真正的炼狱……才刚刚开始！

东亚，滨海市。

巨大的陨石碎片如同燃烧的死神之眼，撕裂云层，带着刺耳的尖啸，朝着这座曾经繁华的千万人口都市狠狠砸落！目标首指市中心！

地下最深层的公共避难所。空气污浊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混合着汗臭、血腥和绝望的恐惧。刺耳的防空警报早己被巨大的爆炸震动声淹没。每一次震动都让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和细小的混凝土碎块。

一个年轻的母亲蜷缩在冰冷的墙角，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护住怀里襁褓中的婴儿。婴儿似乎感受到了灭顶的恐惧，撕心裂肺地啼哭着。母亲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泪水混合着灰尘在脸上冲出污浊的沟壑。她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婴儿的后背，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破碎的安抚音节：“宝宝……不怕……妈妈在……妈妈在……” 她身后，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少年死死抱着她的小腿，把头深深埋进她的衣摆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避难所入口处厚重的合金防爆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撞击声如同死神的敲门！门缝边缘开始扭曲变形！透进一丝丝地狱般的火光和灼热的气浪！

“门要破了！”有人发出绝望的尖叫！

人群瞬间如同炸开的蚁窝！哭喊！推搡！踩踏！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少年猛地抬起头，脸上布满泪水和恐惧，却死死抓住母亲的手臂：“妈！门……门要……”

母亲猛地低头！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决绝！她一把将怀里的婴儿塞进少年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抱着弟弟！跑！往最里面跑！别回头！！！”

少年下意识地抱紧啼哭的婴儿，茫然地看着母亲。

母亲猛地转身！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如同扑火的飞蛾！狠狠撞向那扇正在扭曲变形的防爆门！试图用血肉之躯……去阻挡那即将涌入的毁灭洪流！

“妈——！！！”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淹没在巨大的金属撕裂声中！

北美，落基山脉边缘小镇。

一颗相对较小的陨石碎片如同燃烧的巨锤，狠狠砸在小镇边缘的山坡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圈无声扩散的、灰白色的能量涟漪！涟漪扫过之处！大地瞬间失去所有水分！化为干燥的沙尘！树木、房屋、车辆……如同被投入粉碎机的纸张！瞬间化为齑粉！被冲击波裹挟着！形成一道吞噬一切的沙暴巨浪！朝着小镇中心席卷而来！

小镇教堂的尖顶在沙暴中如同脆弱的芦苇般折断。教堂地下室内，挤满了瑟瑟发抖的镇民。老牧师跪在简陋的圣坛前，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攥着胸前的十字架，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浑浊的老眼中只剩下麻木的祈祷。他身后，一个穿着褪色牛仔服、脸上带着新鲜擦伤的中年男人，正用颤抖的手死死捂住怀中女儿的眼睛。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身体微微颤抖着，小声问：“爸爸……天使……会来救我们吗？”

男人喉咙哽咽，无法回答。他抬起头，透过地下室狭小的通风口，看到外面那如同末日巨墙般压来的灰白沙暴！沙暴中，隐约可见被卷起的汽车残骸和……人影的轮廓！

“上帝啊……”老牧师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轰隆！！！

沙暴巨浪狠狠拍在教堂残存的墙壁上！墙壁如同纸糊般瞬间崩塌！灼热的沙尘混合着毁灭性的能量流如同洪水般倒灌而入！

男人最后的本能反应，是将女儿死死压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那吞噬一切的毁灭洪流！

南亚，恒河三角洲，某处被洪水反复冲刷的贫民窟高地。

一颗陨石碎片斜斜撞入浑浊的河水中！没有激起巨浪！河水在接触陨石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瞬间沸腾！蒸发！露出干涸的河床！河床底部淤泥中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工业废料、化学毒素、甚至尸骸残骨……被瞬间点燃！化作一股墨绿色、散发着刺鼻恶臭的剧毒浓烟！如同苏醒的毒龙！朝着河岸边密密麻麻的窝棚区席卷而去！

窝棚区边缘，一个穿着破旧纱丽、骨瘦如柴的老妇人，正跪在浑浊的泥水里，徒劳地用双手挖着面前一个小土堆——那是她刚刚被洪水卷走的小孙子的衣冠冢。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泥水在她脸上流淌。她似乎对外界的天崩地裂毫无察觉，只是机械地、一遍遍地挖着，嘴里喃喃着早己无人能懂的古老歌谣。

剧毒的墨绿浓烟如同死亡的潮汐，瞬间吞没了她佝偻的身影。她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随即软倒在泥泞中。那双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望着那个小小的土堆。

欧洲，某座被遗弃的战争博物馆废墟。

一颗陨石碎片撞塌了博物馆残存的主楼。巨大的冲击波将陈列在广场上的、一门锈迹斑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巨型榴弹炮炮管……如同扭曲的麻花般掀飞！炮管翻滚着，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狠狠砸向不远处一个临时搭建的难民帐篷区！

帐篷区边缘，一个穿着破旧军装、失去了一条腿、坐在轮椅上的老兵。他怀里抱着一个同样穿着不合身小军装、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男孩似乎被远处的爆炸吓坏了，紧紧抓着老兵仅存的那条腿的裤管。

老兵浑浊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广场上那门被掀飞的巨炮残骸，用沙哑的声音对男孩说：“看……孩子……那门炮……爷爷的爷爷……曾经用它……打过仗……”

男孩茫然地抬起头，顺着爷爷的手指望去。

下一秒！

翻滚的炮管如同死神的巨镰！带着毁灭的阴影！狠狠砸落！

老兵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最后的本能！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怀里的男孩……狠狠推开！

轰——！！！

炮管砸落！烟尘混合着血肉碎骨……冲天而起！

男孩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重重摔在泥泞中！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泥浆和……温热的、鲜红的液体。他呆呆地看着那片被炮管砸成废墟的区域，看着那熟悉的、破旧的轮椅碎片……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嗬嗬声……

……

凡尘的泪水在燃烧。亲情的羁绊在撕裂。无谓的牺牲在蔓延。恐惧、绝望、麻木、最后时刻迸发的微光……人类最原始的情感，在毁灭的阴影下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而秦岭上空！

那灰白碑林屏障！依旧在燃烧自己！死死抵住如同暴雨般砸落的毁灭陨石！

一块！又一块！巨大的石碑虚影在撞击中闪烁！崩解！消散！

每一次崩解！都让屏障的光芒黯淡一分！

每一次消散！都代表着一段古老记忆的……彻底湮灭！

屏障中央！那块最大的、如同断裂山峦的石碑顶端！那点投射在蔡连书残躯上的淡金光芒……也随着屏障的消耗……开始……变得……摇曳不定！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