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星空之下，地狱之上

林薇的尖叫如同指甲刮过玻璃，刺耳地撕裂了宴会厅里凝固的空气。她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昂贵的丝绒裙摆浸透了深红的酒液和奶油色的甜点残渣，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地散在额前，精心描绘的眼线被泪水晕开，留下两道污浊的黑痕。手掌擦破了皮，渗出血丝，火辣辣地疼。但更让她如坠冰窟的，是周围无数道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惊愕、鄙夷、探究、幸灾乐祸……还有那些疯狂闪烁、毫不留情记录下她所有狼狈的镁光灯！

“皓宸！你……”她抬起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带着难以置信的受伤和控诉看向那个始作俑者，试图用惯常的柔弱唤起他一丝怜悯。

然而，徐皓宸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尖叫，更没有看到她此刻的狼狈。他的世界，在苏晚那句“换我开价了”之后，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地狱业火！

那句迟来的、破碎的质问——“当年撕碎那张支票的人……是你？！”——如同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轰然倒塌。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绝望地锁在苏晚脸上，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悔恨、被彻底愚弄的狂怒，以及一种濒临崩溃的、巨大的空洞。

苏晚站在原地，手中的香槟杯折射着吊灯和无数闪光灯的光，冰冷的光芒映在她同样冰冷的眼底。

她微微侧头，避开了徐皓宸那几乎要吞噬她的、绝望而疯狂的目光，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地上狼狈不堪的林薇，唇角那抹弧度更深，也更锋利。然后，她才缓缓地、重新对上徐皓宸那双濒临破碎的眼。

“徐总，”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和一丝玩味的嘲弄，“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徐皓宸惨白的脸因她的话语而更加扭曲，“不觉得，太晚了吗？”

“太晚”两个字，如同两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徐皓宸千疮百孔的心脏！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胸口剧烈起伏，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而破碎的喘息。

苏晚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些几乎要把话筒怼到她脸上的记者，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各位媒体朋友，稍安勿躁。关于徐嘉佑小公子刚才的举动，以及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她故意停顿，感受到身旁徐皓宸骤然绷紧、几乎要炸裂的气息，以及地上林薇瞬间变得惨白惊恐的脸，“这涉及到复杂的私人情感和某些尚待厘清的真相。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不便在此刻做出任何回应。”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将所有人的胃口吊到了最高点！记者们更加疯狂，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来。

苏晚抬手，做了个优雅而有力的噤声手势，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今晚是‘星空’系列的首秀，请大家把目光聚焦在珠宝本身。我相信，璀璨的星辰，比任何捕风捉影的八卦都更值得被记录。关于私人问题，稍后，我会通过正式的渠道，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交代。”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将焦点部分拉回。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也如梦初醒，立刻指挥更多的安保人员上前，强硬地分开拥堵的人群，试图恢复秩序。

趁着这短暂的、由她强行制造出的秩序空隙，苏晚微微俯身，靠近那个僵立着、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徐皓宸。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他冰冷的耳廓，这一次，她的话语不再是冰冷的宣判，而是带着利刃般精准的切割，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进他残存的意识：

“徐皓宸，”她首接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你当年用支票羞辱的，是你孩子的亲生母亲。” 这句话，是核爆的中心，瞬间摧毁了徐皓宸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可能。

“你口中所谓‘门当户对’、悉心照顾你儿子的林薇……”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地上那个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女人，“不过是个处心积虑、窃取他人血脉和位置的骗子。” 这是对林薇的致命一击，也是将徐皓宸钉在“识人不清”耻辱柱上的铁证。

徐皓宸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林薇，那眼神不再是愤怒，而是彻骨的冰冷和一种恍然大悟的、被毒蛇噬咬般的剧痛！林薇接触到他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苏晚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徐皓宸那张彻底失去血色的脸，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地狱，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至于代价……”她轻轻晃动着杯中残余的香槟，金黄的液体如同熔化的黄金，映着她眼底冰冷的算计和一丝残忍的快意，“准备好，用你的余生来偿还吧。一分一秒，都别想逃。”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腕优雅地一翻！

杯中的香槟，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划出一道冰冷刺目的弧线，尽数泼在了徐皓宸那张英俊却死灰一片的脸上！

金黄色的液体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线条凌厉的下颌流淌下来，浸湿了他价值不菲的西装前襟，狼狈不堪！

“哗——！”

全场死寂！

连疯狂的快门声都停顿了一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如同戏剧高潮般的一幕！那个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业帝王徐皓宸，此刻被当众泼酒，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囚徒！

徐皓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冰凉的酒液刺激着他的皮肤，却远不及他心中那灭顶的寒意和耻辱的万分之一。他没有去擦，任由酒水狼狈地滴落。他的视线穿过模糊的酒液，死死锁在苏晚转身离去的背影上。那背影决绝、挺拔，披着流淌的星河，一步步走向侧门的安全通道，走向他的儿子，也走向彻底将他放逐的深渊。

“苏晚——！！！” 一声野兽般绝望的嘶吼，终于冲破了他紧咬的牙关，在死寂的宴会厅里凄厉地回荡，充满了被碾碎灵魂的痛楚和不甘！

然而，苏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沉重的安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门外的疯狂、混乱，也隔绝了门内那个被她亲手推入地狱的男人。

门内，是短暂的安全通道的昏暗。

徐嘉佑小小的身影立刻扑了过来，紧紧抱住苏晚的腿，仰着小脸，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和依赖：“妈妈！那个坏女人有没有欺负你？爸爸……爸爸他是不是很生气？” 他看到了外面混乱的一角，虽然不完全明白，但孩子敏锐地感知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苏晚冰冷坚硬的心房，在接触到孩子柔软的身体和担忧的目光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她蹲下身，紧紧将儿子拥入怀中，用力汲取着这失而复得的温暖。她闭上眼，将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强行压下，再睁开时，只剩下对孩子无尽的温柔和安抚。

“佑佑不怕，”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妈妈在。没有人能再欺负我们。”她轻轻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发顶，“爸爸他……需要冷静一下。” 她没有说徐皓宸的坏话，但也没有为那个男人辩解。

“可是……”徐嘉佑的小眉头紧紧皱着，像个小大人，“爸爸抽屉里的项链，和妈妈的一样！他为什么藏起来？他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妈妈？” 孩子的逻辑简单又首接，却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戳中了最深的伤口。

苏晚的心狠狠一缩。她看着儿子那双清澈见底、充满了困惑和受伤的眼睛，一股尖锐的疼痛瞬间攫住了她。她该怎么告诉他，他的父亲当年是如何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他的母亲？如何用一张支票试图买断他们的关系？如何让另一个女人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他母亲的位置？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捧起儿子的小脸，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佑佑，听着。爸爸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一个伤害了妈妈，也差点让我们永远分开的错误。” 她选择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说出部分真相。

徐嘉佑的琥珀色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小嘴扁了扁，带着哭腔：“那……那爸爸会道歉吗？他是不是坏爸爸？”

“他……”苏晚的声音哽住了。道歉？那个高傲自负的徐皓宸？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伤害己经造成，裂痕深如鸿沟。她用力抱紧儿子，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不管他道不道歉，佑佑记住，妈妈永远爱你。我们不会再分开。至于爸爸……他需要为他犯的错，付出很长很长的代价。”

代价……徐皓宸此刻，正用他的全部身心，品尝着这代价的滋味。

宴会厅内，混乱如同沸腾的油锅。

记者们被强行隔开，但长枪短炮依旧不死心地对准着中心。闪光灯下，徐皓宸如同石雕般僵立着，脸上和西装上的酒液狼狈地滴落，他却恍若未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所有的赤红和疯狂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死寂的灰败和空洞。仿佛灵魂己经被刚才那场毁灭性的风暴彻底抽离，只留下一具空壳。

林薇己经被助理和保镖七手八脚地从地上扶了起来，她浑身发抖，精心打扮的妆容糊成一团，昂贵的礼服彻底毁了。她看着徐皓宸那副失魂落魄、对她视若无睹的样子，巨大的恐慌和怨毒几乎要将她吞噬。她不顾形象地想要扑过去，声音尖利地哭喊：“皓宸！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那个女人是疯子！她在污蔑我！佑佑……佑佑是我的孩子啊！是我一手带大的！”

她的哭喊声尖锐刺耳，在相对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徐皓宸终于有了反应。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颈，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一寸寸地扫过林薇那张涕泪横流、写满惊惶和算计的脸。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没有愤怒，没有失望，甚至连厌恶都没有。只有一种彻骨的、仿佛在看一件死物的冰冷审视。那目光，比最锋利的刀刃还要让人胆寒。

林薇被他看得浑身发冷，哭喊声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恐惧的呜咽。

徐皓宸的薄唇微微翕动，一个沙哑得不成调、仿佛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字，冰冷地砸在林薇脸上：

“滚。”

林薇如遭雷击，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鬼。

“徐总！林小姐！”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满头大汗地挤开人群，他是徐皓宸的特助陈锋。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凑到徐皓宸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徐总！查到了！紧急调取的……五年前，您被下药当晚，那家酒店被覆盖的监控……还有……林薇小姐名下，一个秘密账户在事发后不久收到的大额不明汇款记录……以及……当年负责您体检和后续……‘处理’的私人医生，刚刚……刚刚在压力下吐口了……承认……是林薇小姐指使他伪造了报告，并……处理掉了真正的体检样本！”

陈锋的声音虽然极力压低，但在徐皓宸耳边却如同惊雷炸响！尤其是最后一句！

伪造报告？处理掉真正的体检样本？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五年前，他醒来后，林薇拿着那份显示他“身体无恙、未受药物长期影响”的体检报告，暗示他可能并未与那个女人发生实质性关系、试图撇清责任的行为……全是精心设计的谎言！是她一手导演的骗局！

她不仅冒认了孩子的生母，她还处心积虑地抹杀了苏晚存在的所有证据！将他蒙在鼓里整整五年！让他像个傻子一样，感激着她这个“悉心照顾他儿子”的骗子！让他用最恶毒的方式，伤害了那个真正给了他血脉的女人！

“轰——！”

徐皓宸只觉得一股腥甜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冲上喉头！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剧烈一晃，差点栽倒！陈锋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徐总！”

徐皓宸猛地推开陈锋，他死死捂住剧痛的胸口，另一只手颤抖着，一把夺过陈锋手中的文件袋！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粗暴地撕开封口，将里面的文件抽了出来！

最上面，是几张模糊但足以辨认的酒店走廊监控截图。时间赫然是五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截图清晰地显示，在他被两个“朋友”搀扶着进入房间后不久，一个穿着侍应生衣服、戴着帽子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靠近房门，用万能卡刷开了门！虽然帽子压得很低，但那个身形，那个侧脸的轮廓……赫然是林薇！

后面几张，是银行流水，一个林薇控制的海外账户，在事发后第三天，收到了一笔来自匿名账户的巨额转账！

而最后一份，是几页手写的供词，上面有私人医生的签名和手印！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是林薇小姐找到我，给了我一大笔钱……要求我在徐皓宸先生次日醒来后的身体检查中，出具一份‘未检测到异常药物残留及生理活动迹象’的虚假报告……并……并处理掉当晚可能残留的任何……女性生物样本……她威胁我，如果我不照做，就让我全家在业内无法立足……”

处理掉……女性生物样本……

徐皓宸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几个字上，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球上！烫在他的灵魂上！

原来如此！

原来他当年醒来后身体那点模糊的异样感，并非错觉！原来他并非“安然无恙”！原来那份让他对林薇的话将信将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记忆的体检报告……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天大的骗局！是林薇为了彻底抹杀苏晚的存在、为了冒认孩子生母而精心布置的弥天大谎！

是她！是她亲手斩断了他和苏晚之间最后一点可能的联系！是她把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有眼无珠的蠢货！是他，亲手把苏晚推入了地狱，却把一个毒蛇奉若神明！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无法压抑，猛地从徐皓宸口中喷了出来！猩红的液体溅洒在手中那几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罪证上，也溅落在他昂贵的、沾满酒液的西装前襟，触目惊心！

“徐总！”陈锋和周围的保镖惊恐地扑上来。

徐皓宸却猛地挥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们推开！他踉跄着，佝偻着高大的身躯，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里是安全通道紧闭的门，是苏晚带着他儿子消失的方向。

他的脸上、衣襟上沾满了血和酒，狼狈到了极点，再也没有半分往日的矜贵与威严。只有无边无际的悔恨和痛苦，如同地狱的业火，将他从里到外，焚烧殆尽！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五年前那个混乱的清晨，苏晚惨白着脸撕碎支票时，眼中那彻底熄灭的光和决绝……

他看到林薇拿着那份伪造的报告，一脸“关切”和“委屈”地对他说：“皓宸，你肯定是记错了，或者……只是一场梦？你看报告都说了没事的……”

他看到小小的徐嘉佑，用那双酷似苏晚的清澈眼睛，带着孺慕看向林薇，却喊着那个女人“妈妈”……

他看到苏晚站在璀璨的星空下，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他看到自己亲手递出的那张支票……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如同野兽濒死的绝望哀嚎，猛地从徐皓宸的胸腔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被彻底愚弄的愤怒、被自己亲手葬送一切的巨大悔恨，以及一种足以撕裂灵魂的痛苦！

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咚”的一声巨响，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坚硬、沾满酒液和血污的大理石地面上！

这一跪，跪碎了商业帝王徐皓宸所有的骄傲与尊严！

镁光灯在这一刻彻底疯狂！快门声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爆响！记者们彻底疯了！这绝对是本年度、不，是本世纪最爆炸性的新闻！徐氏集团总裁徐皓宸，当众吐血，向神秘设计师苏晚下跪！

整个宴会厅彻底炸了！惊呼声、尖叫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

而安全通道的门后，昏暗的光线下。

苏晚紧紧抱着怀中的徐嘉佑，将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肩上，隔绝了门外那惊天动地的混乱和绝望的哀嚎。孩子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被那凄厉的声音吓到了。

“妈妈……是什么声音？”徐嘉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苏晚的身体也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那声音里的痛苦太过真切，太过绝望，如同垂死野兽的悲鸣，穿透厚重的门板，狠狠撞击在她的耳膜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一丝莫名尖锐的刺痛，将儿子抱得更紧，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隔绝一切的冰冷屏障：

“没什么，佑佑。是……野狗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