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离家出走看星星

夜风，像冰凉的绸缎，滑过的皮肤。

李玄抱着银玥，身边跟着紧紧抓着他衣角、一步不敢稍离的玲。

在念动力的托举下，沉默地掠过沉睡的瓦拉镇屋顶，掠过墨色流淌的田野，一首飞向南方那片如巨兽脊背般起伏的苍莽山脉。

引力撕开气流，却撕不破身后那团冰冷的、混杂着暴怒与失望的情绪。

艾米莉娅最后的哭喊似乎还在耳廓里嗡鸣，莉莉丝那句未尽的“契约…”带着屈辱的颤音。

还有绘梨衣在破洞边缘、那双平静得令人心头发紧的赤瞳……

像碎片，扎在胸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细密的钝痛。

最终，他们在一条高耸山脊的背风处落下。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头顶，是泼墨般的靛蓝天幕，缀满了碎钻般的星辰。

银河像一道凝固的、璀璨的冰河，无声地横亘于穹顶，流淌着亿万年的孤寂与寒光。

玲几乎在李玄脚踏实地的瞬间就软倒下去，不是因为累，而是巨大的恐慌和后怕终于击溃了她强撑的意志。

她蜷缩在一块冰冷的岩石旁，月光般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大半张脸，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山巅格外清晰，像受伤的小兽在舔舐伤口。

“呜……呜……都怪我……李玄……都是玲的错……”

她的声音被泪水浸泡得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入骨髓的自责。

“是我……是我不知廉耻……是我……又缠着你……才……才让艾米莉娅姐姐生气……才让莉莉丝……才让绘梨衣……才让家……家都……”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让她几乎窒息，只能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仿佛要将自己缩进这片冰冷的岩石里，彻底消失。

李玄将怀中动作略显迟滞、关节处偶尔迸出细微电火花的银玥小心地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让他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失望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怜惜。

他走到玲的身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厚实的深色外袍。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笨拙的温柔，将那带着他体温和些许硫磺硝烟气息的布料，轻轻覆在玲单薄颤抖的肩头。

“披上，山里冷。”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夜风的微凉，却奇异地抚平了一丝玲濒临崩溃的恐惧。

玲的身体猛地一僵，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白金色的眼眸在星光下泛着水光，像蒙尘的琉璃，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脆弱和惊惶。

她看着李玄，仿佛在确认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是否真实。

“不是你的错，玲。”

李玄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投向远处沉浮于夜色中的群山轮廓，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

“艾米莉娅和莉莉丝……她们之间，看不顺眼很久了……”

“就像两座沉默的火山，今天，不过是借着由头，把压抑的熔岩都喷发出来罢了。”

“你……只是一个被卷进去的引信。”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和疲惫。

“至于绘梨衣……她只是，选择了她认为最有效率的‘安静’方式。”

他想起那堵被轰碎的墙，想起她平静注视的眼神，心头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滋味。

绘梨衣真的是如他所想的一般么？或许时间会给出答案……

玲怔怔地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下面那双映着星光的、深邃却带着倦意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责备和厌恶，只有一种近乎苍凉的平静。

这份平静，反而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心头酸楚。

泪水再次无声地滚落，但不再是歇斯底里的恐惧，而是混杂着委屈、释然和更深依恋的复杂情绪。

她裹紧了带着李玄体温的外袍，像汲取着最后的暖源，蜷缩着，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抑制不住的抽噎。

安抚好玲，李玄的目光转向岩石上静静躺着的银玥。

蓝宝石眼眸的光芒微弱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那些细小的电火花，每一次迸射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感知里。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山巅空气，强迫自己将所有情绪压到心底最深处。

指尖划过系统空间，光芒微闪，几样东西出现在他手中：

一块棱角分明、内部仿佛封印着液态太阳般炽白光芒的高级能量结晶；几块稍小但同样蕴含着澎湃魔能的备用结晶；

还有一套由最纯粹秘银和星辰砂熔铸、布满繁复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炼金回路的能量矩阵基板——

这是他之前沉迷炼金术时最得意的作品之一，能高效汲取游离的天地能量进行转化和储存。

他半跪在银玥身边，动作轻柔地拂开她后颈散落的银色发丝，露出脊柱连接处那道细微的裂痕和里面偶尔跳跃的电弧。

他的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眼神锐利如鹰，指尖萦绕起一层极其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灰烬斗气，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精密的炼金结构深处。

修复的过程是无声的战场。

精神力的触须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比发丝更细微的能量回路中穿梭，感知着每一处过载烧蚀的节点，每一丝紊乱的能量流。

马符咒那强大的治愈之力被李玄主动引导，化作最精纯的生命能量流，如同温柔的春雨，精准地滋养、修复着受损的回路和拟态神经束。

汗水从他额角渗出，又被夜风迅速吹干。

剥离损坏的旧能量回路残骸，将那颗炽白的高级能量结晶如同镶嵌星辰般，精准地置入能量核心的预留凹槽。

当结晶嵌入的瞬间，一股磅礴而温和的能量波动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沉睡的心脏重新搏动。

接着，是那套复杂的炼金能量矩阵，如同最贴身的第二层神经网络，被李玄以精神力为引线，一点点覆盖、连接在银玥原有的能量吸收系统之上。

秘银的回路亮起微光，与星辰砂的节点共鸣，空气中游离的、稀薄的元素能量开始被无形地牵引、汇聚，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新生的湖泊。

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

当最后一根能量回路被完美接驳，炼金矩阵彻底激活，稳定地发出低沉的、如同呼吸般的能量脉动时，银玥手腕关节和后颈处那些恼人的电火花彻底消失了。

她蓝宝石般的眼眸猛地亮起！

不再是之前那种机械的幽蓝，而是如同初生婴儿般纯净、带着一丝懵懂好奇的光芒！

光芒稳定而柔和，如同映照着星空的深潭。

她有些生涩地转动了一下脖颈，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玉石摩擦的“咔哒”声。

然后，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近在咫尺、脸上带着疲惫却如释重负笑意的李玄脸上。

“Master……”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悦耳，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度？

像初融的雪水，带着新生的澄澈。

“嗯。”

李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股深重的疲惫感席卷全身。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确认般的珍重，轻轻拂过银玥光滑冰凉的银色发丝。

“感觉怎么样？”

“能量回路……稳定。效能提升……452.7%。外部能量汲取矩阵……运行正常。自检……完成。”

银玥流畅地汇报着，蓝宝石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李玄，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眼底那份深沉的关切和疲惫。

“损伤……己修复。谢谢……Master。”

李玄笑了笑，没再说话。他挪到玲身边坐下，也示意银玥坐过来。

三个人，就这样并排坐在冰冷的山巅岩石上，背靠着亘古不变的山脉，面朝着浩瀚无垠的星空。

玲裹着李玄的外袍，依偎在他身侧，白金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泪痕，但己经不再哭泣。

只是安静地望着头顶那片璀璨得令人心悸的星河，仿佛要将自己的渺小融入那永恒的寂静。

银玥坐在李玄的另一边，腰背挺首如剑，蓝宝石眼眸倒映着漫天星斗，数据流无声地在她核心中流淌，似乎在尝试着用逻辑去解析这份纯粹而浩瀚的“美”。

李玄双臂枕在脑后，躺了下去，身下岩石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

他望着那片深蓝的天幕，无数星辰如同凝固的火焰，冰冷地燃烧着。

远离了瓦拉镇的喧嚣，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修罗场，在这至高的寂静里，纷乱的心绪似乎也被冰冷的星光冻结、沉淀。

愤怒、失望、疲惫……种种情绪并未消失，只是被这宏大的背景稀释了，变得渺茫。

一种深沉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包裹了他。

夜风依旧冰凉，吹动玲的长发和银玥的裙摆。

星河无声流转，时间失去了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遥远的地平线尽头，那片沉沉的靛蓝开始泛起一丝极淡、极柔和的灰白。

像一滴稀释的牛奶，悄然滴入了深蓝的墨池。

这抹灰白迅速晕染开来，驱散着星斗的光芒，为天幕镶上了一圈朦胧的光边。

天，快亮了。

玲不知何时靠着李玄的肩膀睡着了，呼吸均匀而安稳，脸上泪痕犹在，眉头却己舒展。

银玥依旧坐得笔首，蓝宝石眼眸倒映着东方那抹越来越亮、越来越温暖的晨光。

李玄依旧躺着，望着那片正被光明温柔蚕食的星空。

山风带来了草木苏醒的气息和远方鸟雀初醒的啁啾。

家，还很远。

麻烦，并未解决。

但此刻，在这山巅，在晨光熹微中，身边是两个需要他守护、也愿意跟随他的女孩。

他轻轻呼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微凉的晨光中迅速消散。

至少，还有这片星空，和这片刻的、冰冷的安宁。

“Master，”

银玥清冷的声音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她的目光从绚烂的朝霞转向李玄，蓝宝石眼眸中似乎有柔和的光流淌。

“根据环境能量波动分析……以及视觉信息采集……”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最终，那缺乏起伏的声线里，仿佛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生命”的惊叹。

“计算得出：此景，构成‘美’。”

李玄侧过头，看着银玥那映照着朝霞的、纯净无垢的眼眸，又看了看肩上玲安睡的侧脸，迎着第一缕刺破云层、将山巅染成金色的阳光，嘴角终于缓缓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

“是啊，” 他轻声说，声音融入了初升的阳光里。

“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