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鸿蒙残息里的一点灵犀

混沌是什么？

是盘古开天辟地后，斧刃劈过虚空留下的最后一声嗡鸣，是那声鸣散成的亿万道微不可察的气。这气不分上下，无有东西，像一团永远搅和着的浓粥，沉的是浊，浮的是清，却又沉中有浮，浮中带沉，亿万年不曾停歇。女娲补天时，五彩石的碎屑偶然坠入这团混沌，便如投入滚油的水珠，无声无息，却又在最深处引动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那变化是“情”与“劫”。

没人说得清这二气何时而生，或许是盘古倒下时一滴心头血化的，或许是女娲捏泥人时指尖掠过的一缕嗔喜。它们像两条交缠的蛇，在混沌深处游弋，红色的“情”气温暖而缠绵，黑色的“劫”气冰冷而锐利，彼此撕咬，彼此依存，共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混沌中所有尚未成形的意念。

这一日，九重天外的玉虚宫里，元始天尊座下的仙娥灵犀正捧着一卷《混沌衍化经》，指尖拂过玉简上古老的纹路。她本是昆仑墟一棵修行万年的灵犀草，因得闻天尊讲法而化形，性子沉静，最喜钻研天道运行的轨迹。此刻，她望着经卷中“鸿蒙未判，情劫先萌”八字，眉心忽然微微一蹙——她感觉到，遥远的混沌深处，那团交缠的情劫二气似乎……躁动了些。

“灵犀。”

一道温和而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灵犀连忙转身，敛衽行礼：“弟子在，拜见师尊。”

元始天尊身着玄色道袍，袍角绣着日月星辰的图案，他负手立于玉虚宫的琉璃阶前，望向混沌所在的方向，目光深邃如渊：“你既己察觉，可知混沌深处，情劫二气为何异动？”

灵犀垂眸思索片刻，轻声道：“回师尊，经云‘情动则劫生，劫聚则情滥’，莫非是……有新的意念即将化形？”

元始天尊缓缓点头，袍袖一挥，一道金光自他指尖射出，落入灵犀眉心。灵犀只觉脑海中轰然一响，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闪过——那是混沌中翻涌的气，是情劫二气纠缠的轨迹，更是……一团正在缓缓凝聚的、半透明的光茧。

“此乃女娲补天时遗落的五彩石碎片所化，”元始天尊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情劫二气入茧，孕化万千因果，若任其自生自灭，恐乱鸿蒙秩序。你且去一趟，探其究竟，设法梳理。”

灵犀心中一凛。梳理混沌因果？这岂是易事？但师尊之命，不敢不从。她再次行礼，道：“弟子遵命。”

话音未落，她只觉周身一轻，己被那道金光托起，向着混沌深处飞去。越靠近那片混沌，气息便越发驳杂，时而温暖如春，时而冷冽如冰，时而喜悦得让她想舒展所有仙元，时而又悲怆得几乎落下泪来。那是情与劫的力量，首接作用于神魂之上。

终于，她抵达了光茧之前。

那光茧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宛如一轮悬浮在混沌中的残月，表面流转着红蓝交织的光晕，隐约可见内部有无数纤细的丝线在缓缓蠕动，像极了未成形的脉络。灵犀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光茧的表面，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仿佛要将她的神魂都扯进去。

她连忙运起仙元抵抗，同时凝神探查。这一探，她不由得心惊——光茧内部，并非单一的情劫二气，而是由无数更细微的“气丝”组成，每一根气丝都带着不同的情绪烙印：有爱恋，有怨恨，有欢喜，有悲愁，它们相互吸引，相互排斥，形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漩涡。

“这是……”灵犀喃喃自语，“未降生的魂魄？不，更像是魂魄的‘种子’，带着各自的‘情’与‘劫’。”

她忽然明白师尊为何让她来此——这些种子若无序生长，一旦破茧而出，必将在尘世掀起滔天波澜，甚至反噬混沌本身。必须有一个“序”，来梳理这些情劫种子，让它们遵循某种规律演化。

可是，如何梳理？

灵犀沉吟片刻，决定先以自身仙元为引，试探光茧的反应。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精纯的仙元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注入光茧之中。

白光所过之处，那些躁动的气丝似乎平静了一些，红蓝二色的光晕也变得柔和起来。灵犀心中一动，继续注入仙元。随着仙元的不断涌入，光茧的表面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模糊的红蓝交织，渐渐分离成上下两层：上层是温暖的红色光雾，缓缓流动，如同云霞；下层是深沉的黑色光雾，翻涌不休，如同怒海。

“离恨天……灌愁海……”灵犀看着这景象，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两个名字。

就在这时，光茧内部的气丝发生了更明显的变化。那些偏“情”的气丝纷纷向上飘去，融入红色的光雾中；那些偏“劫”的气丝则向下沉去，汇入黑色的光雾里。而中间的位置，一些气丝则保持着红蓝交织的状态，悬浮在两层光雾之间，仿佛在等待某种裁决。

灵犀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情与劫并非绝对对立，而是可以疏导、可以平衡的。她继续引导仙元，试图让这分离更加彻底。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股极其强大的反噬之力从光茧深处传来，远比之前的吸力要猛烈得多。灵犀只觉胸口一闷，喉头一甜，险些喷出仙血。她连忙收回仙元，向后退去，这才发现，自己的仙元己经耗损了大半，连身形都变得有些虚幻。

“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灵犀苦笑一声，望着眼前这团依旧神秘的光茧，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凝重之感。

就在她思索对策之际，光茧表面的红蓝二色忽然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在呼应她内心的波动。紧接着，她看到光茧内部，那些悬浮在中间的红蓝交织的气丝，竟然开始相互缠绕，形成了一根根更加清晰的“丝线”，这些丝线一端连接着红色的“离恨天”，一端连接着黑色的“灌愁海”，宛如一座座无形的桥梁。

灵犀怔住了。这是……因果线？

她忽然明白，或许她的任务不是强行梳理，而是“引导”。情与劫本就无法完全分离，唯有让它们通过某种“线”来连接、来平衡，才能形成一个稳定的秩序。

想到这里，灵犀不再犹豫。她收敛心神，不再注入仙元，而是将自己的意识沉入眉心，调动起那棵灵犀草最本源的感知力，去“倾听”那些因果线的声音。

这一次，没有反噬，只有一片细微的、如同呢喃般的“心念”传入她的识海。那是无数模糊的渴望与恐惧，是对“生”的向往，也是对“劫”的忧虑。

灵犀闭上眼，开始默默记录这些心念。她知道，这将是她建立秩序的基础。而在她的意识深处，一点灵光悄然亮起，那是她在混沌中找到的“序”的开端，也是未来那座名为“太虚幻境”的仙境，最初的一点灵犀。

混沌依旧，情劫未休，但因为这一点灵犀的存在，一切都将开始变得不同。而灵犀自己也不知道，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的命运，以及无数尘世魂魄的命运，都己悄然系在了这团鸿蒙残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