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绛珠凝露 神瑛初灌溉

太虚幻境得名之后，六司司阁在因果海中各安其位。痴梦仙子于痴情司中铺开并蒂莲册，指尖拂过便有尘世男女的相思血泪凝作朱墨，自动书写情缘纠葛；度恨菩提于度恨司内敲响度恨钟，每一声嗡鸣都能化去几分灌愁海中翻涌的怨煞之气。唯有灵犀仙子掌管的薄命司最是奇特——那本玄黄石命数簿悬浮在司阁中央，封面虽无一字，内里却时常自行翻开，露出空白的玉版，等待命运的落笔。

这日灵犀仙子正以情劫天眼扫视因果网，忽见离恨天深处的那株仙草嫩芽又有异动。数日前它叶片上凝的那滴“泪露”竟己化作一颗的露珠，在赤霞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而连接它的因果线此刻红得近乎发紫，隐隐有金光缠绕，竟是太虚幻境中从未见过的异象。

“这仙草……”灵犀仙子心中微动，身影一闪便到了离恨天畔。她刚一靠近，那仙草竟似有感应，嫩茎轻轻向她倾斜，叶片上的露珠颤了颤，险些滴落。

就在此时，因果网中另一根丝线突然爆发出柔和的金光。那丝线颜色偏暖，不同于情丝的炽红，亦异于劫线的沉黑，倒像是晨曦初现时的天光，带着滋养万物的暖意。灵犀仙子以天眼追溯，见那丝线末端的光点格外明亮，宛如一颗小太阳，正循着某种莫名的轨迹，缓缓靠近仙草的因果线。

“这是……”灵犀仙子细看之下，不禁微讶，“竟是带有‘滋养’之力的神魂光点？”

她曾在《混沌衍化经》中见过记载，天地初开时，有一类神魂天生便携带“生之德”，可化育万物，此类神魂极为稀少，万中无一。如今这光点不仅携带生之德，其金光中更隐隐有“玉”的质感，显然是极纯正的神魂本源。

更奇的是，这道金光竟像是被仙草的红芒吸引，自然而然地飘到了仙草上方，然后……化作了一道温和的光流，如同泉水般浇灌而下。

“滋——”

仙草接触到光流的瞬间，叶片猛地舒展了几分，那滴悬而未落的露珠竟“啪嗒”一声滴落在灵犀仙子的手背上。露珠触手并非水的冰凉，而是带着一丝草木的清润与泪的温热，刚一沾上肌肤便化作一道暖流，顺着经脉游走，竟让她耗损的仙元都恢复了一丝。

“好神奇的露珠……”灵犀仙子愕然，再看那仙草，只见它在金光的灌溉下，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翠绿，原本只是嫩芽，此刻竟抽出了第二片叶子，叶尖上又开始凝聚新的露珠。

而那道金光的光点，在灌溉之后，光芒稍显黯淡，却并未远离，反而如同守护一般，悬在仙草旁边，其因果线与仙草的因果线自然而然地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微妙的环。

“这是……”灵犀仙子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这就是《衍化经》中所说的‘共生因果’？”

她连忙运转天眼，仔细勘察两根因果线的交织处。只见在红蓝与金芒的交汇处，竟衍生出一缕全新的丝线，那丝线颜色奇特，是淡淡的粉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又似春日初绽的桃花，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缘”的气息。

“缘……”灵犀仙子喃喃自语，“情劫因‘缘’而起，亦因‘缘’而了。这两根因果线，竟自行结下了‘缘’的丝线。”

她忽然想起宁荣二公所求的命数簿，心念一动，那本薄命司的玄黄石册子便从司阁中飞出，悬浮在她面前。册子自动翻开，露出第一页玉版，而那缕粉白的“缘”丝竟像是有生命般，飞到玉版上方，轻轻一点。

“嗤——”

玉版上顿时浮现出两行古朴的字迹，非篆非隶，却能让人一眼看懂其意：

“西方灵河岸三生石畔，有绛珠仙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

字迹初现，玉版上空便浮现出一幅幻象：那是一条波光粼粼的灵河，河岸上长着一株娇艳的仙草，一位身着白衣、眉心点着赤痣的神侍正手持玉瓶，将甘露轻轻洒在草叶上……正是方才太虚幻境中金光灌溉仙草的景象，只是换了凡尘的背景。

“原来如此……”灵犀仙子恍然大悟，“这仙草便是‘绛珠仙草’，那金光神魂竟是‘神瑛侍者’。他们在混沌中的因果纠缠，早己注定了凡尘的一段‘甘露还泪’之缘。”

她终于明白为何这两根因果线如此特殊——绛珠仙草吸收离恨天的情气而生，天生便带着“还泪”的执念；神瑛侍者携带生之德的金光，天生便有“灌溉”的本能。二者相遇，乃是情劫二气运转的必然，是天道法则在混沌中的自然演绎。

“既是天定之缘，便需有天定之劫。”灵犀仙子看着玉版上的字迹，又看了看纠缠在一起的因果线，心中己有了计较。她抬手一指，那缕粉白的“缘”丝便化作一道流光，重新融入因果网中，而玉版上的字迹则渐渐淡去，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

“痴梦妹妹，菩提尊者，”灵犀仙子唤来二位仙官，将方才所见之事告知，“此乃太虚幻境中第一对自行结下‘情缘’的神魂，其因果线己显‘甘露还泪’之象，我等需为其定下历劫之序。”

痴梦仙子看着那株愈发青翠的仙草，眼中露出怜意：“这仙草得神瑛灌溉，方能化形，却也因此结下还泪之缘，当真是‘情之一字，甜苦相依’。”

度恨菩提合十道：“阿弥陀佛。甘露是恩，还泪是劫，恩劫相缠，方世悲欢。此缘若成，当可作我太虚幻境‘情劫’之范本。”

灵犀仙子点头，取出鸿蒙玉牒，提笔欲书。然而就在笔尖触及玉牒的瞬间，她忽然感觉到，那株绛珠仙草的因果线又动了——此次并非与神瑛侍者纠缠，而是向着因果网的另一处延伸，那里，似乎连接着宁荣二公所在的凡尘贾家！

“嗯？”灵犀仙子眉头微蹙，以天眼追去，只见绛珠仙草的因果线末端，竟隐隐映出一个江南水乡的女子身影，虽面目模糊，却透着一股清灵孤傲之气。

“这是……”灵犀仙子心中一震，“难道这绛珠仙草的凡尘历劫之地，竟是在贾家？”

她忽然想起宁荣二公所求的“金陵女眷命数”，再看看玉牒上尚未写下的“绛珠还泪”之劫，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这哪里是巧合？分明是太虚幻境的因果法则，在冥冥之中，将这一段天定情缘，与凡尘贾家的命运，悄然联系在了一起。

“罢了，”灵犀仙子轻叹一声，笔尖落下，在鸿蒙玉牒上写下几行金字：

“神瑛侍者，性本温润，凡心偶炽，当入凡尘历劫。绛珠仙草，受恩图报，当随之下世，以一生眼泪，还其灌溉之恩。此劫编号‘木石前盟’，归入痴情司，记于薄命册。”

金字落下的瞬间，太虚幻境中风云变幻。离恨天的赤霞化作漫天桃花，灌愁海的黑浪翻作濛濛细雨，而那株绛珠仙草与神瑛侍者的因果线则大放光明，宛如两条交织的彩虹，贯穿了混沌空间。

仙草得到玉牒敕令，竟在红光中轻轻摇曳，仿佛在颔首应允，叶片上刚凝聚的露珠又大了一分，隐隐有血色透出——那是“还泪”之劫的预兆。神瑛侍者的金光也随之稳定下来，围绕着仙草缓缓旋转，像是在守护，又像是在等待。

灵犀仙子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随着“木石前盟”的定序，太虚幻境的因果网己经开始真正运转，而凡尘之中，一场延续三生三世的情劫，也即将拉开序幕。

她收回目光，看向薄命司的命数簿，只见那本玄黄石册子上，果然多出了一行淡淡的印记，正是“绛珠仙草”的命数开端。而在册子的另一页，似乎也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酝酿，预示着金陵贾家那些女子的命运，即将在这太虚幻境中，一一展现。

“这仅仅是个开始……”灵犀仙子喃喃自语，眉心的情劫天眼再次亮起，望向因果网更深处，“不知道还有多少情劫因果，正在这混沌之中，等待着它们的序章。”

而此刻，在离恨天与灌愁海之间，绛珠仙草凝着血泪，神瑛侍者守着金光，二者的因果线在太虚幻境的法则下紧紧缠绕，共同等待着那一声开启凡尘历劫的钟鸣。太虚幻境的故事，因为这一段“木石前盟”的定序，而变得更加神秘，也更加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