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风雪残生的暖

她紧紧抱住双肩，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蜷缩在冰冷的山岩后面。巨大的岩石勉强挡住了如刀割般的凛冽寒风。佟老汉也拖着受伤的腿，艰难地躲了进来，他剧烈地喘息着，老脸因疼痛和紧张而扭曲变形。他将那根磨得发亮的烟杆死死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他捍卫尊严与生命的武器。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与煎熬中，缓缓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至一个世纪般漫长。风雪似乎愈发肆虐，林间回荡着如鬼哭般的呜咽声，更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氛围。雪原方向的厮杀声渐渐变得稀疏、遥远，最终……彻底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死一般的寂静，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们紧紧笼罩。

玉姑的心，如同坠入了无底的冰窟，被无尽的绝望所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首至尝到口中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那即将脱口而出的绝望哭喊。怀印……他……他是不是……那个可怕的念头如同一头狰狞的毒蛇，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再次用指甲狠狠掐入自己大腿的棉裤，仿佛只有这尖锐的疼痛，才能让她在无边的黑暗中保持一丝清醒，不至于被彻底吞噬。

佟老汉脸色灰败如土，倚靠着冰冷的岩石，紧闭双眼，胸膛剧烈起伏。他不敢去想象那个最坏的结果，那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将他仅存的希望彻底击碎。

突然！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迅疾的脚步声，轻轻踏碎了林间的积雪，由远及近，清晰可闻！方向，正是他们藏身的岩石！

玉姑和佟老汉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喉咙里蹦出来。佟老汉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爆射出最后的凶光，他紧紧握紧烟杆，如同握紧了生死的裁决。玉姑更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僵硬如石，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在岩石外戛然而止。

死寂，如同一团浓稠的黑暗，将他们彻底包裹。

玉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那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响亮，仿佛要冲破胸膛。

“佟叔……玉姑……是我……”一个沙哑、疲惫到极点的声音，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穿透风雪的呜咽，传进他们的耳中。

是章怀印的声音！

玉姑猛地瞪大眼睛，巨大的惊喜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恐惧与绝望的堤坝。她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出去。

“别动！”佟老汉却猛地低喝一声，眼神依旧警惕如鹰，他死死按住玉姑，对着岩石外沉声问道：“……你左臂的伤，是在哪儿受的？”

短暂的沉默，唯有风雪呼啸。

“……雪原上……被刀锋擦过……”外面传来章怀印断断续续、带着粗重喘息的声音，每一个字都透着极度的疲惫，“……刀口……斜向上……三寸长……”

佟老汉紧绷的身体这才猛地松弛下来！是他！只有他才知晓刚才战斗的细节！

“怀印！”玉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挣脱佟老汉的手，踉跄着冲出岩石的遮挡。

风雪中，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宛如从地狱归来的修罗，正拄着腰刀，艰难地站立着。他身上的棉衣早己被鲜血浸透，又在寒冷中冻结，呈现出暗红发黑的恐怖颜色。左臂的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惨不忍睹；后背更是血肉模糊，一片狼藉。脸上、手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冻伤，嘴唇因失血过多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在看到玉姑和佟老汉安然无恙的瞬间，那火焰才微微晃动了一下，透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暖意。

“怀印！”玉姑哭喊着扑到他身前，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看着他身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心疼得仿佛心都要碎裂开。“你……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章怀印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她，却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听清：“没……没事……皮肉伤……他们……暂时……追不上来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佟老汉，又落回玉姑满是泪痕的脸上，眼中带着一丝后怕和决然，“此地……不宜久留……走……快走……”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拄着刀的手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首首地向后倒去。

“怀印——！！”玉姑的尖叫声划破长空，撕心裂肺。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死死撑住他沉重的身躯，两人一起跌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快！扶他上车！”佟老汉强忍剧痛，踉跄着冲过来，和玉姑一起，手忙脚乱地将几乎陷入昏迷的章怀印往马车残骸旁拖拽。鲜血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痕迹，宛如一条蜿蜒的血色河流。

风雪依旧肆虐，如同一只白色的巨兽，无情地吞噬着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森林边缘。而在伤痕累累的马车旁，玉姑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章怀印，感受着他微弱却依旧滚烫的体温，泪水混合着雪花，一滴滴地滴落在他染血的衣襟上。前路依旧凶险万分，追兵或许随时会再次出现，东北镶黄旗头屯依旧遥不可及，但至少，他还活着！这冰冷的雪原上，还有一丝微弱的、带着血腥气的暖意，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给他们带来一丝生的希望。

佟老汉费力地解开卡住马车的树干，看着女儿怀中那个为她们几乎流干鲜血的年轻人，老眼中，浑浊的泪水再次无声滚落。他抬头望向东北老家镶黄旗头屯的方向，风雪迷眼，前路茫茫，然而，心中那一丝对未来的希望，却如同一颗顽强的种子，在这片冰天雪地中，倔强地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