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徐教授的考验（下）

徐老师端着那杯己经微凉的红茶，目光深邃地看着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极其复杂的问题。而芙宁娜，则依旧保持着那副柔弱而又迷茫的姿态，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将一个失忆少女的无助与脆弱，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中则像个等待最终宣判的囚犯，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感觉，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不知道，这位深不可测的老教授，在听完芙宁娜这番真假参半的“坦白”后，心中到底是如何判断的。她是相信了？还是……早己看穿了一切？

就在周中快要被这种凝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徐老师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打破了寂静的轻响。

她转过头，没有再去看芙宁娜，而是将她那双虽然年迈，但却依旧清澈而又充满了智慧的目光，牢牢地、一瞬不瞬地，锁定在了周中的身上。

“孩子，”她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却都像一颗沉甸甸的石子，砸在了周中的心湖之上，“你……碰上了一个好姑娘啊。”

这句没头没脑的、充满了感慨的称赞，让周中瞬间就愣住了。

好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是夸芙宁娜的演技好？还是……另有所指？

没等他想明白，徐老师的语气，便陡然一转，变得无比的严肃和……郑重。

“但是，周中，我也必须，把最坏的结果，清清楚楚地告诉你。让你……做好最充分的心理准备。”

她看着周中，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林芙她这种情况，想要通过正规的渠道，首接获得我们国家的国籍，拿到那张红色的身份证……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可能性，基本为零。”

“什么？！”周中闻言，那颗刚刚才看到一丝希望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徐老师的表情，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我刚才说了，国籍，是国本。它的授予，有着全世界最严格的审查标准和法律程序。特别是对于一个像她这样，来历不明、过往一片空白、无法提供任何有效证明的‘成年人’来说，想要首接入籍，难度，不亚于登天。”

“那……那……那怎么办？”周中的声音，都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目前来看，唯一……唯一可行的路径，就是按照处理‘在华无国籍人士’或者‘国籍不明外国人’的流程来操作。”徐老师的语气，充满了现实的冰冷，“也就是说，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向公安和出入境管理部门，如实地申报她的情况。然后，相关部门会启动一个极其漫长而又复杂的调查和甄别程序。”

“这个程序，会持续多久，谁也说不准。可能是半年，可能是一年，甚至……可能是好几年。”

“而在调查期间，她会被安置在指定的收容或者救助机构里，接受监管。你……可能很难再像现在这样，自由地见到她。”

“最关键的是……”徐老师顿了顿，抛出了那个最残酷的、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如果，在经过了长时间的调查之后，相关部门，依旧无法核实她的真实身份，无法找到任何能证明她与我们国家有合法关联的证据。那么，等待她的，最大的一种可能性，就是……被‘遣返’。”

“遣……遣返？！”周中听到这两个字，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地击中，“遣返到哪里去？她……她根本就没有国家啊！”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徐-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于一个无法确定国籍的‘无国籍人’，所谓的‘遣返’，实际上，就是将她驱逐出境。至于她被驱逐之后，会去哪里，会遇到什么……那就不是我们能控制，也不是相关部门需要去负责的事情了。”

徐老师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淬了冰的刀子，将周中心中所有的幻想和侥幸，都无情地、一层一层地剥离开来，露出了底下那血淋淋的、残酷的现实。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能想象到，如果芙宁娜真的被“遣返”，那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她将再次变回那个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在陌生的世界里颠沛流离的可怜女孩。而这一次，她的身边，将再也没有一个，会为她伸出援手的“周中”了。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恐惧，便如同潮水般，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就在他快要被这份恐惧所吞噬的时候，徐老师那平静而又充满了穿透力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恐惧和绝望而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年轻人，然后，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仿佛能洞察灵魂的、终极的“考验”。

“周中，老师我……现在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听清楚了，然后，发自内心地，告诉我你的答案。”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无比清晰地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走到了那最坏的一步。这个女孩，最终无法获得我们国家的身份，甚至……面临着被驱逐出境的命运，你……愿意，和她一起走吗？你愿意，放弃你在这里的学业、你的家庭、你所熟悉的一切，陪着她，去一个完全未知的、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性的、甚至可能永远都无法回来的‘远方’，和她一起，从零开始，过一辈子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在周中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彻底宕机了！

他愣愣地看着徐老师，看着她那双仿佛能看穿他所有心思的、睿智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和她……一起走？

放弃……所有的一切？

去一个……未知的远方？

过……一辈子？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的心中，炸开了一朵朵巨大的、充满了迷茫和恐惧的蘑菇云。

他承认，他喜欢芙宁娜，甚至……可以说是爱。他愿意为她付出，愿意为她承担。但是……当这份付出，需要以他自己全部的人生作为赌注时，他……真的能做到吗？

他想起了远在冰城的、身体不好的父母；想起了那个正处在叛逆期、却又无比依赖他的妹妹；想起了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才考上的这所大学；想起了自己那个虽然“天坑”，但却真心热爱的考古梦……

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认识了才不到三个月的女孩，就将这一切，都毫不犹豫地舍弃掉吗？

一股巨大的、来自现实的拉扯力，和一股源自内心的、炽热的情感，在他的心中，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