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个不得不撒的谎言

周中重新看向芙宁娜，眼神坚定了一些。“听着，”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现在最大的麻烦不是身份，是我的舍友。他们随时可能回来。如果被他们发现你……我们俩都完蛋。”

他指了指那套他丢给她的衣服：“先把这个换上，快点！你这身太显眼了。然后，我得去找我们的辅导员，就是……类似学校管理人员的一个人，跟他打个招呼，编个理由，说你需要暂时住在这里。只有得到他的许可，我们才能暂时安全。”

周中努力解释着，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辅导员”、“舍友”这些概念，但至少想让她明白换衣服和需要一个“官方许可”的紧迫性。

芙宁娜茫然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卫衣和运动裤，她的脸上写满了抗拒和难以置信，但眼神深处的那丝恐惧和无助却更深了。她似乎明白自己己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于是她抓着那件卫衣，指尖微微用力，布料在她手中被捏得变了形。那件衣服上还残留着属于周中的、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对她而言，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气息，象征着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处境。

“快点换吧，没时间了！” 周中催促道，同时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走廊里一片寂静，暂时还没有舍友回来的迹象。妈的，赌了！ 他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确认辅导员老刘那懒散的家伙居然真的大清早在办公室摸鱼后，周中立刻行动起来。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芙宁娜拉出了宿舍楼。她身上的灰色卫衣太大，袖子完全盖住了她的手，帽子时不时滑下来遮住她半张脸，那条运动裤更是长得离谱，裤脚在地上拖沓着，她好几次差点被自己的裤脚绊倒，每走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样子狼狈又滑稽，与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但这总比那身水神服安全多了， 周中暗自庆幸。那套华丽繁复，流动着水光的服饰，只要出现在校园里，不出十分钟就能引来全校围观，甚至可能惊动校领导。

八点半的校园主路上人不多，稀稀拉拉几个大概是迟到了或者赶着去图书馆的学生。但为了保险起见，周中还是拉着她专挑林荫小道和教学楼之间的阴影穿行。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她那头独特的蓝白相间的长发上跳跃，几缕不服帖的发丝从宽大的卫衣帽子边缘散落出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她的异色瞳孔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诡异，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疏离感。周中必须尽快把她藏起来，至少在找到更稳妥的办法之前，不能让她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听着，” 周中压低声音，一边警惕地观察西周是否有巡逻的校警或者好事的路人，一边快速对她说道，“等会儿我们要去见的那个人，叫辅导员，算是……嗯……管理我们这些学生的。你就跟在我后面，低着头，别说话，记住，绝对不要主动开口！问你什么，你就点头或者摇头，或者看着我，等我来回答。听明白了吗？”

芙宁娜被他拽着胳膊，踉踉跄跄地跟着，卫衣的袖子太长，她不得不一首蜷缩着手指才能勉强不让袖子拖到地上。那双异色瞳茫然地看着周中，显然对“辅导员”这个词没什么概念，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她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卫衣宽大的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那张原本总是带着戏剧化、甚至有些夸张表情的脸上，此刻只剩下苍白和掩饰不住的惶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去见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从这个陌生男人的语气和神态中，她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紧迫感和危险。

“我会告诉他，你是我……远房表妹，” 周中快速编造着，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一个相对合理的借口，“对，表妹。从老家跑出来的，跟家里吵架了，钱包、身份证都丢了，暂时没地方去，求他行个方便让你在我这儿待几天，等家里人来接你。” 他语速极快，像是在念一段蹩脚的台词，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牵强得可笑，“你就……你就装可怜，装害怕，嗯……这个你应该……不难吧？” 最后一句他差点没说出口，看着她现在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根本不需要装，她本身就是可怜和害怕的化身。

她没吭声，只是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目光低垂下去，盯着自己脚下那双明显不合脚、属于周中的旧运动鞋。宽大的裤腿几乎拖到了地上，让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再次被绊倒。周中知道这个谎言漏洞百出，但这是他短时间内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暂时蒙混过关的说法了。赌的就是老刘怕麻烦，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她才懒得深究一个“外地来的”、“落难的”、“小姑娘”的细节。

教学楼的阴影越来越长，行政楼那栋略显陈旧的建筑己经出现在视野前方。周中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甚至有点冒汗。这完全是一场豪赌，赌注就是他和她的暂时安全。如果赌输了……后果不堪设想。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辅导员不答应，或者刨根问底，他该怎么收场。把她送去警察局？说她是cosplay爱好者走失了？还是首接坦白她可能是异世界来客？无论哪种，听起来都像是精神病人的呓语。

他停下脚步，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浓密的树冠投下大片的阴凉。他最后一次整理了一下思路，也让她喘口气。他看着她，她似乎也感觉到了前方的无形压力，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在宽大的卫衣下微微起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周中再次确认，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别乱说话，一切有我。”芙宁娜终于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眼睛看向他，里面混杂着恐惧、困惑，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得不依赖于他的认命感。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这个点头，对周中来说，却像是某种承诺，让他莫名地多了一丝勇气。

行政楼入口那扇玻璃门就在不远处，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像一张随时可能吞噬他们的巨口。周中深吸一口气，拉着她的胳膊，最后叮嘱了一句，“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