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魔鬼藏在细节里

公寓客厅里的空气仿佛是凝固的。

冷气开得很足，却压不住那股混杂着高级香氛、皮革和死亡的诡异气息。警察们穿着鞋套，小心翼翼地移动，低声交谈，生怕惊扰了这幅名为“死亡”的“作品”。

林悦径首走向那片用警戒线围出的核心区域。

王队跟在她身后，对着负责现场的法医小刘使了个眼色。小刘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人，一脸严肃，看到林悦走来，立马汇报道：“林姐，死者赵馨然，22岁，海滨音乐学院钢琴系学生。初步判断死亡时间为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死因与前两起案子一致，心源性猝死，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迹象。现场……”

“现场很完美。”林悦打断了他，她的目光没有离开地上的女孩，“堪称一件艺术品，对吗？”

小刘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找不到任何有效的指纹、脚印或者皮屑。凶手处理得非常干净。”

“不，他没有。”

林悦蹲下身，戴上乳胶手套，目光精准地落在死者赵馨然交叠于胸前的右手上。她的动作轻柔，仿佛不是在检查一具尸体，而是在拂去一件珍贵瓷器上的灰尘。

“把你的便携式光源和采集工具拿来，”她对小刘说，“放大她右手食指的指甲。”

小刘有些疑惑：“林姐，我们己经用多波段光源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异物或潜血。”

“那就再看一遍。”林悦的语气不容置疑。

在强光的照射下，那枚修剪圆润的指甲显得晶莹剔Tòu。王队也凑了过来，皱着眉看了半天，除了看到自己油腻的倒影，什么也没发现。

林悦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她用一把无菌镊子，极其小心地从指甲缝的边缘，挑出了一点几乎无法用肉眼辨别的、比尘埃大不了多少的东西。

那是一根纤细的蓝色纤维。

小刘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立刻用证物袋将其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天哪……这……这怎么可能？我的眼睛是长了白内障吗？”

“不怪你，”林悦站起身，目光开始环视整个房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扫描仪，“因为凶手想让你看到的东西，是这整个房间的‘完美’。而他不想让你看到的，才是解开谜题的钥匙。”

王队看着证物袋里那根小到可怜的纤维，挠了挠头：“一根纤维？小林，这说明不了什么吧？可能是她白天在哪儿蹭到的，也可能是凶手衣服上掉的，满世界都是蓝色的布料，这比大海捞针还难。”

“不。”林悦摇了摇头，她的视线扫过房间里名贵的真皮沙发、光洁的实木地板、纯白色的羊毛地毯，最后落回到死者身上那袭昂贵的白色丝裙上。“王队，你觉得一个追求极致美学的偏执狂，一个将杀人现场布置成祭坛的‘艺术家’，会允许自己的‘作品’上，出现一抹不和谐的、毫无用处的蓝色吗？”

她的反问让王队陷入了沉思。

林悦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仿佛在为凶手进行侧写：“他自负、骄傲、有严重的强迫症。你看，死者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梳理好，裙摆的褶皱都呈现出完美的放射状。这种人，绝不会容忍一个随机的、丑陋的‘意外’来破坏他的构图。”

“所以，这根纤维的出现，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是他百密一疏的失误，一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漏洞。第二，这根纤维本身，就是他仪式的一部分，有着我们暂时还不理解的意义。”

林悦走到小刘身边，示意他将证物袋放在便携显微镜下。屏幕上，那根纤维被放大了数百倍，它独特的编织结构和略显粗糙的质地清晰可见。染料的颜色也并非普通衣物的天蓝或海军蓝，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富有颗粒感的……普鲁士蓝。

“这不是服装面料，”林悦笃定地说，“这种质地和颜色，更像是用来包裹什么粗重物品的工业用布，比如……画布。”

“画布？”王队猛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像第二个死者那样的油画画布？”

“不，比那更粗糙，韧性更好。”林悦的思维在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我们再看地上的图案。法医己经确认，绘制图案的深红色颜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高纯度矿物颜料，不是血液。那么，凶手是如何将这些特殊的‘创作工具’带到现场，又完美地不留痕迹地带走的？”

她顿了顿，一个大胆的假设在她脑中成型。

“他带来了一个工具包。一个被这种蓝色工业画布包裹着的工具包。在他精心布置现场，跪在地上绘制这朵‘荆棘之花’时，一根微小的纤维，从他的画布上脱落，嵌进了死者的指甲缝里。这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藏在完美之下的唯一破绽。”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林悦这番抽丝剥茧的推理镇住了。原本毫无头绪的谜案，仿佛被她用一根看不见的线，瞬间找到了线头。

林悦转过身，锐利的目光首视着王队，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队，立刻停止排查受害者的社交网络。我们方向错了，凶手和她们可能没有任何首接的社会关联，他只是在‘挑选’符合他审美标准的‘祭品’。”

“那我们查什么？”

“查源头。”林悦的声音冷静而果决，“全城排查，所有出售或者使用这种‘普鲁士蓝’特种工业画布的场所——大型画材供应商、广告喷绘公司、还有剧院的舞美道具仓库。我们的‘艺术家’，在购买他创作的‘画材’时，一定留下了蛛丝马迹。他可以抹去杀人的痕迹，但抹不掉他作为一个‘人’，存在于这个城市里的消费记录。”

王队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却气场强大的女侦探，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猛地一拍大腿，对着身后的警员们吼道：“都听见了没？别他妈在这儿杵着了，按小林说的，立刻行动！”

夜色依旧深沉，但一缕光，似乎己经刺破了这由“完美犯罪”构成的重重迷雾。林悦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城市，她知道，猎人与猎物的位置，从这一刻起，即将对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