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破碎的神像

克劳斯不是战士。他的身体，习惯了恒温的实验室和无菌的空气，对于突如其来的、充满了原始暴力的物理冲击，反应迟钝得像生锈的齿轮。

林悦的飞扑，不是一次攻击，而是一场精准的、旨在瓦解思维的“解构”。她的膝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没有对准他的要害，而是狠狠地撞向了他托着平板电脑的那只手！

“咔嚓！”

清脆的、骨骼错位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中，显得格外刺耳。

克劳斯发出一声压抑的、混合着痛苦与惊愕的闷哼，他那张永远挂着温和笑意的脸，第一次因为剧痛而扭曲。平板电脑脱手飞出，在空中翻滚。

这正是林悦想要的！

她不要他的命，她要的是……摧毁他作为“馆长”的、那份绝对的从容和控制权。

然而，就在林悦落地的瞬间，就在她准备顺势夺走那台平板的瞬间，克劳斯做出了一个完全超出她预料的动作。他没有后退，没有格挡，甚至没有去管自己那只己经变形的手腕。他用那只完好的手，以一种近乎于自残的、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自己的白大褂内侧，抽出了一支笔。

一支通体漆黑的、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金属笔。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用自己的身体，迎向了林悦的擒拿！

这不是反击。

这是……交换。

在林悦的手指触碰到他衣领的瞬间，那支笔的末端，也狠狠地、扎入了林悦的侧颈！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气体被注入肌肉的声音。

林悦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冰冷的、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寒流，从她的脖颈处，瞬间涌向了她的大脑！那不是毒药的麻痹，也不是镇静剂的迟缓，而是一种……更加高级、也更加恐怖的东西。

一种专门用于“格式化”记忆和意志的、神经覆盖剂。

她的力量，在以几何级数的速度流失。她的视野，开始出现大块大块的、跳跃的雪花噪点。那些刚刚还无比清晰的、钟表运转的声音，正在变成一片混乱的、无法被理解的嘈杂。

“我承认，林悦小姐……我低估了你的‘野性’。”克劳斯喘着粗气，用那只完好的手，死死地抓着林悦的手臂，他那张扭曲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属于胜利者的微笑，“但是，野兽，终究要被关回笼子里。”

他看着林悦那双开始变得涣散的、无法聚焦的眼睛，语气中充满了创造者在审视自己失败作品时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惋惜。

“这是‘遗忘之水’（Lethe）。‘导师’早期的作品。它不会杀死你，只会……‘重置’你。它会洗去你那些不该有的、叛逆的记忆，让你回到最原始的、最纯粹的状态。回到……我们最初选中你时的、那个完美的‘候选人’模板。”

“你本该是一座完美的神像，却自己走下了神坛，沾染了一身的污泥。”克劳斯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残忍地剖析着她的意志，“现在，就让我，亲手帮你……擦干净。”

林悦的膝盖一软，半跪在了地上。她的手枪，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在金属地面上发出一声空洞的、绝望的脆响。

完了。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这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

然而，就在克劳斯以为自己己经彻底掌控了局面的瞬间。

就在“遗忘之水”即将淹没林悦最后一片意识高地的瞬间。

**【“……镇魂歌，第二乐章：喧哗与骚动。”】**

一个宏大的、非人的咏叹调，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座“尼德霍格”！

那不是通过广播系统，而是首接在每一个金属原子、每一段电路、每一滴液氮的“内部”，首接“共鸣”奏响！

是索恩！

下一秒，整座建筑，疯了。

克劳斯脚下的观察窗，那块能抵御子弹的特种玻璃，毫无征兆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哗啦”一声，碎成了一地晶莹的粉末！

他们所在的这条维修通道，所有的灯光，开始以一种癫痫般的频率疯狂闪烁，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扯成群魔乱舞的怪诞形状！

墙壁内，那些原本稳定运转的液压系统，彻底失控！无数的墙体，不再遵循任何程序，开始毫无规律地、疯狂地互相撞击、挤压！整座迷宫，正在从内部，自我毁灭！

“轰隆——！轰隆——！”

天花板的金属板被活活挤爆，无数的电缆和管道像被扯断的巨兽内脏般垂落下来，爆出大团大团的、危险的电火花！

刺耳的、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与索恩那诡异的“镇魂歌”，混合成了一曲末日降临的、地狱交响！

克劳斯脸色剧变！他猛地看向那台掉落在地上的平板，只见屏幕上，不再是设施的控制界面，而是被一幅巨大的、闪烁的“衔尾蛇”标志所占据！在那标志之下，凡·德尔的秘密账本、全球成员的名单、‘灯塔’的所有罪证……如同被公开处刑的罪人，正在以滚动的形式，疯狂地、向着整个“衔尾蛇”内部网络，进行着不可逆的、病毒式的“广播”！

墨菲的“数据炸弹”，被索恩，用整座“尼德霍格”的服务器作为“扩音器”，引爆了！

“不……不！！”克劳斯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咆哮，他甩开林悦，疯了一样地扑向那台平板，试图夺回控制权。

然而，就是他甩开林悦的那一瞬间。

就是那份“遗忘之水”带来的、几乎将她意识完全淹没的“宁静”，被外界那剧烈的、毁灭性的“喧哗”所打破的瞬间。

林悦那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那个被‘导师评语’称之为“魔鬼”的、最原始的、最混乱的本能，被这首来自地狱的交响乐，彻底……唤醒！

她的眼中，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但那不再是属于林悦的、冷静理智的黑色。

那是一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享受着毁灭与混乱的……深渊般的暗红！

她没有去捡枪。

她也没有去攻击克劳斯。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克劳斯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平板的前一刻，伸出脚，狠狠地，一脚踩在了那台平板的屏幕上！

“砰——！”

那块集合了“尼德aho蛇”最高科技结晶的屏幕，被她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首接踩得粉碎！

克劳斯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那张儒雅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错愕，变得如同恶鬼。他看着自己的“心血”，自己的“目录”，变成了脚下一堆无用的、闪烁着电火花的碎片，他缓缓地，抬起头，用一种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林悦。

“你……这件……失败品！”

林悦看着他，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充满了纯粹恶意的、孩童般的微笑。

“嘘……”

她用食指，轻轻地放在自己唇边，做出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然后，她的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后倒去。

但在她倒下的前一秒，她用尽最后的一丝意志，从战术腰带上，扯下了一枚高强度的震爆弹，按下了引信，随手扔进了这条正在分崩离析的、火花西溅的通道里。

她不是在攻击。

她是在……为这场华丽的、毁灭的交响乐，献上最后的、璀璨的……礼花。

白光，在一瞬间，吞噬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