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量子幽灵

海滨市，旧港区。

这里是繁华都市的B面，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铁锈和柴油混合的气味。与市中心光鲜亮丽的摩天大楼不同，这里的建筑大多低矮而陈旧，被岁月和潮湿的海风侵蚀得斑驳不堪。

林悦的车停在一栋毫不起眼的旧仓库改造的公寓楼下。她没有上楼，而是绕到建筑的背后，熟练地走下了一段通往地下室的、没有灯的水泥台阶。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上面用荧光喷漆涂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0和1组成的鬼脸图案。林悦没有敲门，只是用手指在门上按照一个特定的节奏，敲击了三短三长三短——摩斯电码中的“SOS”。

门内传来一阵电子锁芯转动的复杂机械声，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的世界与门外的破败截然相反。

这是一个被无数屏幕光芒照亮的洞穴。嗡嗡作响的服务器组如同史前巨兽的肋骨，沿着墙壁排列，无数颜色各异的线缆像神经和血管一样在地板和天花板上蔓延，最终汇入中央一个环形的控制台。空气中充满了臭氧和速食泡面混合的独特味道。

一个穿着连帽卫衣、戴着巨大耳机的年轻男人正坐在控制台前，背对着她。他的手指在多块键盘上跃动，快得像是在弹奏一曲狂想曲。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和复杂的图形界面疯狂闪烁。

“我以为你这个号己经不用了。”年轻男人没有回头，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谑。他就是墨菲。一个在网络世界里比在现实世界里更真实存在的幽灵。

“我需要你的‘眼睛’。”林悦开门见山，将一个加密U盘放在控制台上。

墨菲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他的电竞椅。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因为长期缺乏日照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狡黠和天才的光芒。

“能让大名鼎鼎的林侦探动用S级加密通讯来找我，看来这次的‘bug’不小啊。”墨菲拿起U盘，插入控制台，“说吧，是哪个倒霉蛋的服务器被你盯上了？”

“一个死人。”林悦将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正是那道诡异的量子力学公式。

墨菲看了一眼，先是吹了声口哨：“哟，薛定谔方程，一维无限深势阱中的定态。哪个大学的物理系学生在跟你玩浪漫？用波函数来表达他对你捉摸不定的爱？”

“这是一封战书。”林悦的表情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写信的人，用这道公式，杀了一个人，并且预告了下一个。”

墨菲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将公式导入自己的系统，巨大的曲面屏上，$$ Psi(x, t) = sum_{n=1}^{infty} sqrt{frac{2}{LPsi(x, t) = sum_{n=1}^{infty} sqrt{frac{2}{L}} si(frapi x}{L}right) e^{-iE_n t/hbar}$$ 这行字符被放到了最大，散发着冰冷的、非人间的理性光芒。

“有意思……”墨菲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他们给你看这个，不是让你去解这道偏微分方程。量子世界里的‘解’，是概率云，是无数种可能性的叠加态。他们是在给你传递信息。变量，这些变量才是关键。”

他指向屏幕上的字母。

“`t`代表时间，`x`代表位置，`L`可以理解为长度或空间范围，`n`是一个正整数，代表能级，也可以引申为……序号。”墨菲的语速极快，思维如同电流般在跳跃，“而这个方程，描述的是一个‘被束缚’的粒子。就像……一个被困在盒子里的人。一个完美的比喻。”

“死者张海，‘星河资本’的投资分析师。”林悦迅速提供着背景信息，“他负责一个名为‘方舟计划’的海外并购项目，最终以巨额亏损告终。”

“‘方舟计划’……”墨菲的双手重新回到了键盘上，他的入侵开始了。目标——星河资本的内部服务器。“一个失败的投资案……数字，到处都是数字。如果我是出题人，我会把密码藏在哪里？”

林..悦看着墨菲的操作，他的入侵行为如同一场无声的艺术。绕过防火墙，破解数据库，寻找加密文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几分钟后，墨菲停了下来。

“找到了。一个被张海本人用多重加密隐藏起来的文件夹，就在‘方舟计划’的数据库深处。他好像……在为这次失败背锅之前，给自己留了一份保险。”

文件夹被解开，里面不是商业机密，而是一个独立的投资模型。模型的核心，是几个被他反复修改，最终标红的参数。

“L = 91.4，这是什么？亏损率？代码？”

“不，”林悦看着这个数字，脑中有什么东西瞬间被连接了起来，“91.4米。那是海滨市地标，‘海燕大桥’主跨的高度。”

墨菲的眼睛一亮：“漂亮！那么`x`呢？模型里的`x`值是一个坐标，35.7。”

“大桥从南往北的第三十五根吊索的位置！”林悦立刻反应过来。

“还有`n`，”墨菲指向另一个参数，“模型预测，这次并购失败，会导致公司内部`n=2`个高级负责人被调查。张海是第一个，现在他死了。那么，第二个……”

“第二个就是策划了这次并购案，却在最后关头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张海的人——‘星河资本’的副总裁，李明哲！”林悦将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

所有的变量都有了解释。地点是海燕大桥主跨91.4米高的顶端，具置在第三十五根吊索旁。目标是第二号人物，李明哲。

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变量——`t`。

墨菲在模型里疯狂搜索，最终，他在一行毫不起眼的代码注释里，发现了一个时间戳。

“22:00。”

“今晚十点。”林悦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己经指向了八点半。

“等等，还有……”墨菲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那个公式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他将那行字放大在屏幕上。

“致凝视者：解开它，或者，成为它的一部分。”

“他们知道你会解开，他们也算准了你会去。”墨菲看着林悦，眼神第一次变得严肃起来，“这不仅仅是一个杀人预告，林悦。这是一个为你量身定做的陷阱。”

林悦没有说话，她只是拿回自己的手机，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铁门。

“你要去？”

“这是我的考卷。”林悦的脚步没有停下。

“疯子！那群人就是想看你这个‘观测者’，如何去影响‘薛定谔的猫’是死是活！”墨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去了，就等于按下了他们设定好的开关！”

铁门在林悦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地下室的光明。她站在无边的黑暗里，声音清晰而坚定地传了回去。

“不。”

“我不是去按下开关的。”

“我是去砸掉那个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