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执棋之人

云渡口，议事厅。

曾经属于羯人千夫长的指挥所，此刻，烛火通明。

墙上，挂着一幅粗糙的，用羊皮绘制的周边地理图。冉晤，己经在这幅地图前，站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的身后，王翁和猗娘，也同样一夜未眠。

他们，在等待。等待这个，己经创造了数次奇迹的男人，为他们这支名为“薪火”的队伍，指出下一条，通往生，或者死的道路。

“我们，现在有三样东西。”

冉晤，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因为一夜未眠，而有些沙哑，但思路，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一，我们有两座互为犄角的雄关。有兵甲，有粮草。短时间内，我们有了一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这是我们的‘盾’。”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怀中。

“第二，我们有这封，足以在羯人内部，掀起滔天巨浪的密信。这是我们的‘矛’。”

然后，他缓缓地，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又锐利的光芒，“我们手里，有一个，能让屠各雄，乃至石勒，都投鼠忌器的‘王牌’。”

王翁和猗娘，都知道，他指的是那个，被关押在地牢里的羯人贵族少年，呼延灼。

“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三条路。”

冉晤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上策，是留在这里，固守雄关。我们有天险可守，有粮草可用。但，这只是坐以待毙。屠各雄的大军，迟早会到。我们这点人马，守不住。这是，死路。”

“中策，是按照原定计划，以呼延灼为人质，护送我们，北上并州，去送那封信。但，”冉晤摇了摇头，“屠各雄不是蠢货。他绝不会，让我们如此轻易地，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他一定会，在北上的路上，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们。这也是，死路。”

王翁和猗娘的心，都沉了下去。两条路，都是死路。那他们，还有希望吗？

“所以，”冉晤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近乎疯狂的笑意，“我们，只能走，那条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下策。”

“有时候，棋局之上，最愚蠢的走法，往往，才是那，唯一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胜负手。”

……

屠各雄的大帐，此刻，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他也在看地图。

他同样，一夜未眠。

他知道，自己己经从猎人，变成了棋手。而他的对手，是一个，他连面都没见过，却己经让他，尝尽了耻辱和失败滋味的，幽灵。

“将军，”一名谋士，小心翼翼地进言道，“那冉晤，如今手握雄关，更兼有人质在手。其意，昭然若揭。他，必然会以那呼延灼为人质，胁迫我们，放他北上，去并州，联络那些贼心不死的晋人余孽。”

屠各雄，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我们，绝不能让他得逞。”谋士继续说道，“但，我们更不能，强攻关隘，伤及呼延灼公子。否则，左贤王那里，我们无法交代。”

“所以，属下以为，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哦？”屠各雄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我们可以，假意答应他的条件。”谋士的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为他，让开一条北上的‘生路’。然后，我们，再在这条路上，为他准备一个，他绝对无法拒绝的，死亡陷阱！”

“引蛇出洞。这，是唯一的办法。”

屠各雄，看着地图，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

……

云渡口，议事厅。

冉晤，似乎早己料到了，千里之外，屠各雄的想法。

他将自己那个，堪称“下策”的疯狂计划，全盘托出。

“第一，我们，要主动，和屠各雄，谈判。”

“什么？！”王翁大吃一惊。

“没错。”冉晤说道，“我们要派出使者，就是那个降卒头目，去见屠各雄。告诉他，我们的要求，和他想的一样：放我们北上，去并州。否则，我们就撕票。”

“这，会让他，以为我们，己经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他会，欣然应允。”

“第二，”冉晤的目光，落在了王翁的身上，“王老丈，我需要你，做一件，最危险的事。”

“先生尽管吩咐！”

“我需要你，带着我们‘薪火’一半的弟兄，也就是十五个人。拿着一封，我伪造的假密信，大张旗鼓地，走上那条，屠各雄为我们准备好的，北上之路。”

“你们，是诱饵。”冉晤的声音，无比沉重，“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屠各雄，和他麾下所有的主力，都吸引过去。为我们，争取时间。”

王翁，沉默了。他知道，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但他，看着冉晤那双，充满了信任和决绝的眼睛，最终，用他那只独臂，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好！这条命，本就是先生救的！就当，还给先生了！”

冉晤，对着王翁，深深地，行了一礼。

“那么，我们呢？”猗娘，忍不住问道。

冉晤的目光，望向了地图上，一个，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方向。

“我们，带着真的密信，和呼延灼。往东走。”

“东边？”猗娘不解，“东边，是茫茫太行山，是绝路啊！”

“不。”冉晤摇了摇头，“对于别人，是绝路。但对于我们，那里，才是真正的，生路。”

“我们，不去并州。”

“我们，首接，去左贤王呼延都的王帐！”

“什么？！”

这一次，就连一向镇定的猗娘，也失声叫了出来。

去羯人权贵的核心之地？这，比北上并州，还要疯狂百倍！

“对。”冉晤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把这个烫手的山芋，首接，扔到羯人自己的锅里！让呼延都，和石勒，去互相猜忌，去狗咬狗！”

“把这封信，交给呼延都。让他知道，石勒的背后，有多少人，想让他死！”

“到那时，整个北方，都将是一片火海！而我们，这簇小小的‘薪火’，才能，在那片火海之中，找到，真正可以燎原的机会！”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匡扶汉了。

这，是在用整个天下的格局，用所有势力的生死，来做一场，豪赌！

赌的，就是人心！赌的，就是这天下的未来！

冉晤，看着目瞪口呆的王翁和猗娘，最后，说出了一句，让他们，永生难忘的话。

“想要匡扶汉家天下，我们，就不能只做棋子。”

“从今天起，我们，要做那，执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