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血染星图

敦煌的夜空被战火撕裂成暗红色，程墨白站在莫高窟第九层崖顶，粗粝的砂岩硌着他染血的靴底。三万西夏大军举着火把在崖下集结，像一条盘踞的赤鳞巨蟒。

"师父！"哑徒跌跌撞撞冲上栈道，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他猛地将一卷焦黑的羊皮纸拍在程墨白掌心，"张承嗣的人在改星砂阵！他们用活人血祭——"

程墨白唰地展开羊皮纸。朱砂绘制的北斗七星轨迹被刀锋粗暴划乱，天枢星位标着个狰狞的"祭"字。纸面残留的腥臭味让他胃部抽搐，那是混合着尸油和硝石的味道。

"狗娘养的！"程墨白一拳砸在岩壁上，"他们想引天雷炸毁地脉！"他左手残缺的小指突然剧痛——那是二十年前父亲被热醋腐蚀的旧伤在预警。

哑徒突然撕开衣襟，胸口赫然烙着西夏文"奴"字。烙印周围的皮肤下，数条蚯蚓状的黑线正在蠕动。"我被种了尸蛊......"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靠近星砂阵三丈就会爆体。"

远处传来沉闷的鼓点，西夏巫师戴着青铜面具在乱葬岗起舞。他们用骆驼血画出的图腾在火光中诡异地扭动，像条苏醒的巨蛇。

"去烽燧台。"程墨白扯下腰间酒囊塞给哑徒，"按S.3326星图点燃狼烟，要快——"

"来不及了师父。"哑徒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鲜血从他额头淌下，在砂岩上洇出暗色花纹。"让我断后。"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决绝的光，"用那个......您从不用的大衍焚星诀。"

崖下突然传来琵琶弦崩断的铮鸣。程墨白扑到崖边，看到阿史那云的绯色衣裙在箭雨中翻飞。她单膝跪在血泊里，弯刀插在张承嗣义子的眼眶中，而对方的刀正卡在她第三根肋骨间。

"程——墨——白——！"她突然仰头长啸，染血的发辫甩出弧光。最后那颗青金石珠子从她脖颈滚落，在沙地上灼烧出幽蓝轨迹。"你欠我的酒......"鲜血从她嘴角溢出，"下辈子得用夜光杯还！"

西夏骑兵的箭雨倾泻而下。程墨白看着阿史那云在箭矢中挺首脊背，像株不肯倒下的红柳。他喉间涌上铁锈味，才发现自己咬碎了半颗牙。

"接着！"哑徒突然将酒囊抛回。程墨白接住的瞬间，这个跟了他十年的哑巴徒弟竟开口说话了："其实我会说话......只是嫌您唠叨。"

哑徒大笑着转身冲向敌阵，衣袍在风中鼓成灰鹤。他胸口烙印爆出刺目红光，西夏军的箭矢在触及他身体的刹那纷纷自燃。

程墨白颤抖着撕开《金刚经》封皮。泛黄的《莫高窟地脉图》在火光中显现——父亲用马尿调制的隐形药水，勾勒出十八条交错的金色矿脉。其中最深那条，正与星砂阵的阵眼重合。

"原来如此......"他指尖抚过图纸上细如发丝的标记。二十年前父亲被灌热醋时嘶吼的"火油"二字，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崖下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气浪掀飞了程墨白的幞头，露出他额角狰狞的奴隶烙印。热风裹着沙粒抽在脸上，他却想起阿史那云第一次递来葡萄酒时，琉璃盏边缘那抹胭脂印。

"程道长！"稚嫩的童声突然从洞窟传来。小沙弥悟明抱着经卷钻出裂缝，脸上全是黑灰："西夏人从北坡爬上来了！"

程墨白扫了眼孩子怀里的《大般若经》，突然瞳孔骤缩。经卷侧面的金漆斑驳处，隐约露出半枚星图标记——正是他苦寻十年的于阗王室密文！

"听着。"他蹲下按住小沙弥颤抖的肩膀，"去藏经洞最底层，把第九根灯柱向右转三圈。"

"可、可是......"悟明眼泪在眶里打转，"方丈说那里封印着......"

"现在我是方丈。"程墨白扯下颈间玉牌塞给孩子，"看到青砖上有鱼纹就跺三下脚。"

又一声爆炸近在咫尺，碎石如雨落下。程墨白将地脉图塞入悟明衣襟，突然听到崖下传来熟悉的呼哨——是阿史那云驯养的那只海东青在哀鸣。

他抄起脚边的铁胎弓，三支羽箭在弦上绷出满月。西夏军的青铜盾牌在箭下脆如薄纸，但更多火把正从北坡涌来，像条燃烧的巨蟒缠上崖壁。

"师父！走啊！"哑徒的吼声混在爆炸声中传来。程墨白回头看见徒弟站在星砂阵中央，七窍流血却笑得畅快。他胸前尸蛊的红光己蔓延到全身，将方圆十丈照得血亮。

最后一刻，哑徒用口型比了句话。程墨白看清后，二十年来第一次红了眼眶——那小子说的是"酒里掺水的事对不住了"。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程墨白跃入藏经洞裂缝。下坠时他看见悟明小小的身影正消失在甬道尽头，而自己掌心的青金石碎片突然灼烧起来，蓝光在壁上投出完整的星图——那分明是莫高窟所有密道的走向！

"阿史那......"他攥紧发烫的碎片，在坠入黑暗前苦笑，"你早就知道......"

洞外，哑徒自爆的火光染红了整片夜空。星砂阵被引爆的雷霆劈开地脉，十八条火油矿脉如金蛇狂舞。而三百里外的阳关烽燧台上，守卒正惊恐地望着莫高窟方向——那里升起的不是狼烟，而是一只浴火重生的青鸾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