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烽燧密码

程墨白趴在烽燧台的残垣上，沙子钻进他的衣领，刺得皮肤生疼。远处的西夏大营灯火如豆，在渐暗的天色中连成一片诡异的星河。他眯起眼睛，数着那些火光的变化——三长两短，然后是一长三短，周而复始。

"看出什么了？"野利遇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如闷雷。

程墨白没有立即回答。他掏出从莫高窟带来的星图，对照着远处的火光排列。那些看似随意的明灭，在星图上连成了清晰的线条。

"不是普通的信号。"程墨白的手指沿着星图上的线条游走，突然停在一个特殊符号上，"他们在等月食。"

野利遇乞的呼吸一滞："什么时候？"

"明晚子时。"程墨白收起星图，感觉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李元昊要在月亮变红的时候发动总攻。"

远处传来号角声，低沉悠长，像是某种巨兽的呜咽。野利遇乞啐了一口："够讲究，还挑时辰。"

程墨白正要说话，突然瞥见一道黑影从烽燧台下方闪过。他猛地按住野利遇乞的肩膀，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有人。"程墨白用口型说道。

野利遇乞的手己经按在了刀柄上。他们静静等待，听着风声里夹杂的轻微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烽燧台转角处。

程墨白从腰间摸出星砂卫的短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他示意野利遇乞绕到另一侧，自己则缓缓起身，准备扑向来人。

"是我！别动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曹延恭的脸从阴影中浮现，涂满了青金色的颜料，活像从壁画里走出来的金刚。

程墨白松了口气："你他妈差点没命知不知道？"

曹延恭咧嘴一笑，白牙在颜料衬托下格外醒目："李师爷上钩了。老东西看到哑徒的血星图，吓得差点尿裤子。"他压低声音，"火油井的位置确定了，就在十二坊正下方，连成一条龙形。"

野利遇乞皱眉："怎么阻止？"

"有个办法。"曹延恭从怀里掏出一卷泛黄的文书，"P.3451记载的'沙州阴兵'传说你还记得吗？我有个更大胆的想法..."

三人头碰头凑在一起。曹延恭指着文书上的一段文字："看这里，'鸣沙有声，如雷如鼓，可传十里'。莫高窟220窟的藻井结构特殊，能把声音放大数倍。"

程墨白眼前一亮："你是想..."

"装神弄鬼，不过这次玩个大的。"曹延恭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找了戏班的人，准备在220窟演一出'菩萨显灵'的好戏。只要时机掐准，能让西夏先锋部队乱上一阵。"

野利遇乞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能争取多少时间？"

"最多两个时辰。"曹延恭叹了口气，"但足够你们做一件事——找到莫折达。"

程墨白和野利遇乞同时变了脸色。莫折达是野利遇乞的副将，三天前出去侦察后就再没回来。

"什么意思？"野利遇乞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下来。

曹延恭从腰带里摸出一块染血的布条："哑徒在城西沙地里找到的。上面有莫折达的刀痕，还有..."他展开布条，露出一角图纸，"敦煌密道的标记。"

程墨白感觉一盆冰水浇在头上。敦煌密道是安西军当年修建的秘密通道，知道具置的人不超过十个。如果图纸落入西夏人手中...

野利遇乞一把抢过布条，仔细辨认后，脸色变得铁青："这杂种！"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人立刻伏低身子。一队西夏骑兵举着火把从沙丘后转出，为首的将领手里拿着一张羊皮纸，正对着地形指指点点。

"来不及了。"程墨白咬牙道，"曹延恭，你去准备220窟的事。野利遇乞，我们得分头行动——你去确认密道情况，我去找哑徒。"

"哑徒？"野利遇乞疑惑地问。

程墨白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几根晶莹剔透的丝弦："阿史那云棺材里找到的琵琶弦。我试过了，这玩意发出的声音能让青金石共振。"

曹延恭瞪大眼睛："你想用这个对付西夏人？"

"不完全是。"程墨白收起丝弦，"哑徒体内的青金石越来越不稳定。如果他能控制这种力量..."

话没说完，远处的西夏军营突然骚动起来。火把如流水般向某个方向聚集，隐约能听到喊叫声。

"出什么事了？"野利遇乞眯起眼睛。

程墨白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不好！哑徒在鸣沙山！"

三人顾不上隐蔽，跳下烽燧台就往鸣沙山方向奔去。沙子灌进程墨白的靴子，每跑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远处的沙山顶端，一个瘦削的身影正跪在月下，双手高举，像是在祈祷。

"那是哑徒？他在干什么？"曹延恭气喘吁吁地问。

程墨白没有回答。他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哑徒身边的地面上，沙子正在有规律地流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几颗青金石悬浮在空中，发出刺眼的青光。

"青金石...他在召唤沙暴！"野利遇乞惊呼。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升起一道黑线。那是沙暴的前锋，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推进。

西夏军营的号角声变得慌乱。战马嘶鸣，士兵西处奔逃。程墨白抓住这个机会，加快脚步向哑徒冲去。

当他终于爬上沙山顶端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停滞——哑徒赤裸的上身布满发光的纹路，那些纹路与星图上的线条一模一样。他手中握着阿史那云的琵琶弦，每颤动一下，就有一阵刺耳的音波扩散开来。

"哑徒！停下！"程墨白大喊，但声音立刻被风声吞没。

沙暴更近了。程墨白扑上去想抓住哑徒的手，却在接触到琵琶弦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他的手臂传来剧痛，像是被无数细针贯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从侧面扑来，将哑徒撞倒在地。是野利遇乞！老兵用身体压住挣扎的哑徒，同时一把扯下自己的腰带塞进对方嘴里。

琵琶弦的震动停止了。悬浮的青金石纷纷落地，远处的沙暴也渐渐平息。哑徒眼中的青光慢慢褪去，变回原本的黑色。

"他怎么样？"程墨白爬过来，检查哑徒的情况。

野利遇乞摇摇头："暂时昏过去了。但这力量...太危险了。"

曹延恭气喘吁吁地赶到："西夏人乱套了！现在正是好时机！"

程墨白望向远处的军营。果然，士兵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有的甚至丢下武器跪地祈祷。月食加上突如其来的沙暴，让这些迷信的西夏人以为天神发怒了。

"按计划行动。"程墨白背起哑徒，"曹延恭，220窟就交给你了。野利遇乞，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支箭突然从黑暗中射出，深深钉入野利遇乞的肩膀。老兵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小心！有埋伏！"程墨白迅速抽出短剑，将哑徒护在身后。

沙丘后转出十几个黑影，为首的正是失踪多日的莫折达。他手里拿着一张完整的敦煌密道图，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好久不见啊，老队长。"莫折达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李元昊大王让我代他问好。"

野利遇乞挣扎着站起来，眼中燃烧着怒火："叛徒！"

莫折达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识时务者为俊杰。西夏人给的价钱，可比你那些空头许诺强多了。"他挥了挥手，身后的西夏武士立刻围了上来。

程墨白快速评估着局势——他们三人，一个昏迷，一个受伤，对面十几个精锐武士。胜算几乎为零。

但就在这时，哑徒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再次泛起青光，嘴唇蠕动，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龙...醒了..."

莫折达愣了一下："这疯子说什么？"

没人回答。因为下一秒，整个鸣沙山震动起来，沙子如同活物般流动。莫折达和西夏武士站立不稳，纷纷跌倒。

"跑！"程墨白抓住机会，和野利遇乞架起哑徒就往山下冲。

身后传来莫折达愤怒的吼叫："追！别让他们跑了！"

程墨白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他们跌跌撞撞地冲进一条干涸的河床，借着月光辨认方向。野利遇乞的血滴在沙地上，形成一条醒目的红线。

"分头走。"野利遇乞咬牙拔出肩头的箭，"我引开他们，你带哑徒回城。"

程墨白刚要反对，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奇特的声响——像是千百人在齐声诵经，又像是某种乐器的共鸣。声音来自莫高窟方向，在夜空中回荡。

"曹延恭开始了！"程墨白精神一振。

那声音越来越响，渐渐形成清晰的梵音。与此同时，莫高窟上空突然亮起一片金光，隐约可见一尊巨大的菩萨虚影浮现在夜空中。

西夏追兵的脚步明显迟疑了。有人开始惊呼，有人跪地磕头。就连莫折达也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望着天空。

"现在！"野利遇乞推了程墨白一把，"走！"

程墨白背起哑徒，头也不回地向敦煌城跑去。身后，野利遇乞的怒吼和兵刃相交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奔跑，首到城墙的阴影将他吞没。

城门近在咫尺，但程墨白的心却沉到了谷底——莫折达叛变，密道图落入敌手，李元昊的总攻就在明晚。他们真的能守住敦煌吗？

哑徒在他背上发出微弱的呻吟，手指无意识地抓着程墨白的衣襟。那些发光的纹路己经褪去，但程墨白知道，青金石的力量正在这个沉默的少年体内苏醒。

而明天月食之时，一切都将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