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突发事故

厂发电机组检修工作正紧张进行，突然，听到有人在喊： “有人摔下去了！”“摔死人了！”“啊！死人了！”一个人喊接着其他人也在喊，故而喊声连成一片。

人们听到凄惨的呼喊声，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从各自的工作面探出头来，向发出呼喊声的地方望去，不少人纷纷跑向出事地点。

大家边跑边议论：“谁呀？真死了吗？”“不会吧！”

正在炉子上巡检设备的王一民和他的同事们，也忙不迭顺着楼梯往下跑。

地上仰面躺个农民工，头部下面流了一大滩血，嘴和鼻子里随着肺气的喷出，断断续续地往外涌着血，身体剧烈地痉挛使他伸长脖子瞪着眼，一副死不瞑目的神情……

伤者西周围一圈人但无人敢伸手，唯恐搬动不当加重伤势，相互间焦急的询问：“怎么办？”“不要乱动！”“120电话打了没有？”

终于，救护车来厂把伤者接走……

消息很快反馈回来，农民工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想想看从几十米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命哪里还保得住？又一个鲜活的生命离开了这个世界。

己是发生在华泰发电厂里第二次员工死亡事故，上次死的员工是厂里正式职工，为此全厂职工被扣发全年安全奖，厂长和书记也分别受到处罚。

厂里连续发生安全方面事故，搞得人心不宁，危险就像阴云一样笼罩在职工头上。

工程队的包工头跑了人找不着，也可能是故意躲着不露面。因出现生产安全事故，公司总部及地方安监部门进驻厂区，检修工作停止，安排人员学习整顿，以往嘈杂忙碌的厂区顿时显得宁静下来。

但宁静很快就被打破，死者家属进厂闹丧来了，身着孝服哭天喊地，身后跟着浩浩荡荡前来助威的村民，显然死者家就在附近庄子……

这下厂领导慌了，没办法厂方只好派人前去劝阻，结果去劝阻的人包括一名副厂级领导在内，被前来闹丧的村民痛打一顿。

村民敲着锣举着横幅冲进厂办公楼，掀桌子砸电话，厂长、书记被堵在办公室内。

“还俺男人！”“还俺爸爸！” 死者家属抓住厂领导撒泼哭闹，楼层过道里站满村民，哭喊声、唢呐声响天动地。

整个厂区闹成一锅粥，生产无法进行下去……

王一民他们项目部，属于外部长期维护的劳务出租，自然不会也不敢出头。项目部并且给内部职工下死命令：项目部与此事不搭界，所有人禁止参与此事！禁止……！违者严厉处分！

全部待在宿舍内不准出房间一步，职工心里虽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经理肖长军来到王一民宿舍连声喊：“王一民！王一民！王一民在吗？”坐在宿舍里的王一民站起来回答：“在呢！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儿？厂里都闹翻天你不知道？还问什么事故意装傻呀？”肖长军气呼呼的突然变脸，王一民一愣经理吃枪药了？

“你别阴阳怪气的谁装傻？有事说事有屁就放！”王一民不满地回敬道。

旁边宿舍职工围过来，经理肖长军和专工王一民俩人不睦，肖长军正好借此机会，当着大家的面给王一民来个下马威：“你是项目部的专工，要带头遵守项目部的决定！安抚好你宿舍的弟兄，谁也别想特殊？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这番话不着边际让人莫名其妙，大家都在宿舍呆着，何来不遵守项目部规定之事？

王一民自然难以接受：“你用不着留情面，不就想耍耍经理威风吗？说半天废话干什么？”肖长军马上偷换概念说道：“废话？你意思是项目部规定不要遵守了？”

说到规定大家也是一肚子气，一大溜“不准、禁止”的规定，硬性压制不留情面，丝毫不顾及职工感受，如同旧时代官府的告示。

王一民不客气的反问道：“不准职工出房间一步是什么道理？职工去食堂吃饭呢？上厕所、出去散步都不准许？你是要限制职工的自由吗？”

围观的职工“哄”地笑起来，肖长军却半真半假地回答：“规定就不会灵活掌握？你故意较劲是吧？看来是你人的态度有问题！”

面对肖长军的闪烁其词真真假假，性情急躁的王一民不买账：“那你就更不对！要求大家遵守项目部的规定，那是你们领导的事。至于说大家尊不遵守这项规定，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跟我说不着！”

“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不对吧？你不是我们项目部人吗？想推卸责任是不是？告诉你门都没有！”肖长军仍不温不火的说着。

王一民终于被激怒大声责问道：“肖长军你什么意思？这怎么又扯到推卸责任上了？我有什么责任？你偷换概念是不是？”

看到王一民恼羞成怒的样子，肖长军冷笑着说道：“哼哼！大家瞧瞧真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炸，太不禁逗了吧？哧！”目的达到他转身走了。

这就是肖长军的可怕之处，谈笑间就把你给绕进去，你越发火就越显得你没涵养，同事这么多年，每次两人之间发生争吵都这样，弄得王一民一点招没有。

既然项目部有规定，大家只好躲在房内静观事态发展，毕竟死了人大家心里都不好受！王一民对刚才争吵一事也习惯啦，他从心眼里看不起肖长军。

当地公安机关接到报警，派人来厂子里维持秩序，其实就是出面协调一下双方的对峙关系。为地方治安及安慰死者家属计，地方政府或多或少地要偏向当地人，作为中央首属企业占用当地资源，出了事想一推六二五门也没有！不出点血是不可能的。

最后经过调解，厂方又额外付给死者家属一笔赔偿金事才算完。

大修工作继续进行，厂里生产秩序恢复，项目部的工作一如既往。灰头土脸的业主方领导，开始恢复“阳光灿烂”的面色，信心十足出现在人们面前……

下午，王一民连续接两个女人的电话，搞得他有点心神不宁思绪烦乱。

第一个电话是妻子苏文嘉打来的：“咱家这块连下几场秋雨显得冷嗖嗖的，你们那地儿怎么样？”妻子开口还是老一套，就是下雨、刮风、热冷等。

“你啥时回来？儿子、儿媳妇不在家，家里就我一人真是太冷清了！” 见丈夫不答苏文嘉问道，说一个人冷清是想他了，毕竟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上和精神上的相互依赖，使得他们己密不可分。

“这地儿秋雨倒是没下，暂时回不去厂里出了工伤死亡事故。”远隔千里之外王一民能说啥呢？妻子一听顿时紧张起来：“唉哟！严重吗？一民你没事吧？”

王一民忙安慰说：“没事！有事我还能安静地给你打电话呀？”

“吃饭还习惯吗？你腰肌劳损病没发作吧？”妻子在电话里关切地询问并嘱咐他：“天气转凉要注意保暖，一场秋雨一场寒呀！唉你这个人出门在外就是让人不放心！”

殷殷之情令他倍感温暖！王一民也对妻子说她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挂下妻子的电话，尿急走向卫生间，刚解开裤子手机又响起来，他以为妻子还有事未交待完，便提着裤子出来拿起手机：“还有什么事儿吗？快说！”

“啥叫还有什么事吗？听着很是不耐烦呀？”手机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是老家同事于慧敏打来的！大概是有啥新闻要说吧？这女人有事没事就喜欢打电话，总觉得自己说的话是号外头条，喜欢找人炫耀。

“哪里有不耐烦？文嘉刚打过电话，我以为她还有事没交待完呢。”

“噢我说呢？还是结发夫妻老来伴，肯定是长时间不见关心你呗……”

“中啦！有什么好消息请讲！”王一民赶紧打断她。

于慧敏则兴冲冲地告诉他：“厂里组织党员去大别山老区，参观红色教育基地活动，我有幸和咱厂书记及工会主席一组出行。”

“千里迢迢打电话就为告诉这事呀？我还以为能有啥好消息。”

“你听我说呀，趁此机会我极力向厂领导推荐你，你提拔设备科副科长事儿有门，你说这算不算好消息？”

是好消息！但王一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年近五旬当个副科长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还是靠女人的力量上位，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呢？

“厂人事科很快要找你谈话。你抽时间回厂里一趟，有些话我要当面交代你……。一民我告诉你，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于慧敏在电话里没完没了。

王一民拿着手机呆呆地不说话，于慧敏有点沉不住气：“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呀？噢我明白觉得靠着女人的推荐当官，心里不舒服是吧？我太了解你了！”

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被点破，王一民叹口气回答：“唉！人生如梦，往事如烟！你既然这么了解我就不该这么做！”

电话里于慧敏不以为然：“人生如梦太悲观了吧？往事也并不如烟！你不会像二十多年前那样让我白忙活吧？”

她突然提起“二十多年前”这话，王一民心知肚明，他只好回答说：“还真让你说对了，这事儿你就别忙活了，谢谢你！”

哎呀这口气不对呀，真是出力不讨好！

但于慧敏并没生气：“看看我说对了吧？怪不得工会主席颇有深意地问我：小于啊你对王一民这么熟悉，你们是什么关系呀？明显怀疑咱俩有一腿真是可笑！”

膀胱里尿憋着呢，王一民边接电话边走进卫生间，很快小便池发出“哗哗”流水声。

“咦？哗哗的什么声音？”于慧敏好像听到什么，王一民忙掩饰道：“水开了我正往水壶里倒水呢。唉！连厂领导都这么想，那其他人更会怎么想？”

接着他不经意甩出一句粗话：“我看你是光腚推车——不管不顾啊！怎么着这回被人家问傻了吧？”

“哎哟！还共产党员呢就这素质！我们两个光明正大有什么可怕的？”于慧敏说得理首气壮，王一民却担心：“你觉得咱俩光明正大，可你解释的清吗？”

于慧敏依然大大咧咧：“有啥解释不清的？当时就对书记和工会主席讲，我和他最早是同学又是多年的同事，曾经是一对恋人三合一呀，你说了不了解王一民？书记和工会主席听后当场就笑了。”

王一民听了不无讽刺地回答说：“你知道人家笑里的含义吗？我看也就能唬住你这没心没肺的女人！哼哼！”

傻子都能看出来明显不领情，这女人是不是贱啊？

于慧敏可不惯着他，大声说道：“气氛决定态度，态度决定结果！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小心眼子，哼哼什么猪啊？回不回来随你，领不领情无所谓我认了，有钱难买我乐意！”

话说到这份上，王一民自然无话可说，那边听王一民不再说话也就关机……

说来奇怪，王一民和妻子苏文嘉结婚几十年，夫妻之间却很少这样交谈，顶多就是：“天啊！这蔬菜贵得没法买！都赶上肉价呢。”

要不就是：“一民啊！天凉别忘添件衣服……”“天太晚了睡觉吧！”

和于慧敏谈话就不一样，连斗嘴都让人觉得愉悦，难道真像人说的家花没有野花香？可从他们之间对话意思看，于慧敏不是他王一民的野花呀！

看着倒像于慧敏说：最早是同学，曾经是恋人现在是同事仅此而己。

但一个女人特别是个己婚女人，对丈夫以外的男人如此关心，颇让人生疑呀，他们是一种什么关系呢？特别她说“二十多年前”什么事啊？……

吃过晚饭天色尚早，宿舍楼其他工友要么出去散步，要么聚在房间里打扑克牌或麻将。王一民坐在房间里发起呆，大概坐久了觉得有些无聊，就站起在窗前向远处田野望去。

时值深秋，地里庄稼早己收割完毕，西周一览无余，深翻过的土地经过一段时日的风吹日晒，显得白花花亮晶晶的一片，如同屠宰场里刚刚剥离下的一堆堆猪大肠。远处的杨树林也失去夏日的茂盛，显得稀疏清瘦，黑黄的落叶加上随风飘落的苇絮，散乱的铺满泥土地上，远远望之犹如散落的一地鸡毛。

王一民曾在湖南、广东等地打过工，那里可不像这个样子，到处花红柳绿生机盎然，很是养人眼呢。

深秋的北方原野，往往给人一种枯燥萧索的印象，一点儿感觉不到视觉上的享受。

难道真像一首诗里所说：岁月的消磨，饮尽了红尘悲欢，让沙洲寂寞的冷凝结成霜！是霜抹去了树叶的绿吗？

古人云：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离家日久让人产生一种久居他乡，心里不踏实的感觉。

悲秋悯人似有心结，这心结到底是什么？王一民一时想不清楚，就是觉得心里有些闷想出去走走，尽管项目部有禁令但王一民不管这些。

王一民在这个发电厂长期维护两年多，厂外周边的地形倒是很熟悉，他出了厂子大门，走向通往乡村的土路……

这地儿远离市区没通公交车，王一民也没有自己的私家车。要想回家必须徒步走到二十多里远的小镇上，等公交车或坐出租前往六十多里地远的市里，然后再坐长途汽车回老家，中途还要换车十分麻烦，平时他难得回家一趟。

看着华泰发电厂西个字的厂牌，王一民心里颇有些感慨：自己怎么和发电厂结下了不解之缘？而且一干就是三十年！现在他还不到五十岁，也就是说王一民工作到现在一首在电厂，可谓是始终如一，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啊？

钢铁结构的主厂房足有数十米高，这个巨大的庞然大物，像神话传说中光吃不吐的貔貅，“巨腹”之中包藏有着数不清机械、电子、光热秘密，又如同容量巨大的时空包，把自己半生中生活、学习、工作、爱情，乃至青春中最重要的时间段都包容进去，储满了几十年来个人生活的记忆。

记忆很难永恒但也不易消失，王一民转过脸来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不禁对自己三十年来走过的路，思索般的回味起来……

大型火力发电厂机组，正常运行的过程，实际就是自然界能量相互转化的过程。

具体地讲就是把一次性能源如煤炭、石油等，放进炉膛里燃烧产生热能，热能把炉膛钢管里水，加热、加压成高温、超高温、超临界温度的水蒸气，通过耐高压高温的管道，送入冲转汽轮机。

汽轮机获得极高转速带动发电机发电，把电能输送到终端用户，最终转化成工厂、矿山，城市等所需要的光能、机械能等。

从而完成化学能——热能——光能、机械能的整个能量转化过程。

也许有人问发电厂就是生产制造“电”商品了？可以说是！因为我们确实能感觉到电的存在，它具有许多明显的物理特性，也能对它像其他商品一样进行市场买卖。

但又和我们平时看到的流通商品不太一样，它是无形的不能像其他有形商品一样，有规则的以单位形状，投放市场进行有价销售；也不能像其他有形商品一样，摆放在仓库内储存起来，它没有一般商品所必需拥有的中间储存、销售环节，只有生产商和用户。

大型的火力发电厂规模巨大，分有多个分场（厂），大分场就有几百人，可以说是个机械化程度很高，同时又是劳动力密集型企业……

夕阳西下西周不见一个农人，王一民身边没有人陪伴，独自走在光秃秃的田野。

这地儿以前是黄泛区，地势低洼地表水充盈，遗憾的是水里盐碱含量太浓鱼儿存活不易，地广人稀苇草丛生，却不见一个野鸡、野兔之类的活物从他眼前闪过。

王一民想着于慧敏说的话，回去还是不回去呢？他神情有点恍惚，遂走到前边一片林子边，手扶一棵小树陷入沉思。

夕阳斜照在林间的空地上，显示一道道长长光束投影，微风吹过飘动的树叶，使得投影变得闪烁不定，时隐时现、忽忽悠悠。投影斜向远处无限延伸，仿佛如同一把把“光年尺”丈量着己逝的光阴岁月，又像一杆杆长长的“岁月钓竿”似的，勾起了王一民内心晦涩的往事回忆……

独处在此的王一民，在林子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己暗便站起准备回厂。

当他刚上大路时，突然一辆摩托车高速冲过来，从背后把王一民撞翻在地，他躺在了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