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薪火暗涌

篝火跳跃，松脂燃烧的噼啪声和寨民们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在北寨巨大的溶洞穹顶下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心安的背景音。

跛脚张调配的“黑玉断续膏”带着浓烈的辛辣气味，敷在李珂腿伤处，初时是火辣辣的刺痛，很快便化作一股奇异的清凉感，深入骨髓，竟将那持续折磨的剧痛暂时压了下去。一块烤得焦黄、散发着麦香的杂粮饼子和一碗温热微咸的菜糊糊下肚，冰冷的西肢百骸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李珂瘫在厚实的茅草堆里，裹着寨民好心递来的、带着浓重汗味却异常暖和的旧毡毯，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周围温暖的光影和人声渐渐模糊、远去。他只想沉沉睡去，将这连日的亡命奔逃、裂谷惊魂和冰墓诡影都暂时抛却。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刹那——

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沉寂了许久的墨玉板，毫无征兆地……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的震动，不再是濒死般的微弱脉动，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近乎贪婪的节奏！仿佛饥饿的野兽嗅到了血食！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极其短暂地从墨玉板核心深处流淌而过，瞬间驱散了胸口的最后一丝寒意！

李珂猛地一个激灵，睡意全消！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心脏狂跳起来！能量？！墨玉板在吸收热量恢复能量？！是篝火的温度？还是…自己刚刚吃下的食物转化的热量？

他不敢声张，蜷缩在毡毯里，屏住呼吸，将全部意念集中到怀中的墨玉板上——启动！查看能量状态！

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探向那冰冷的玄黑方块。

“嗡……”

轻微的震动回应了他！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却稳定的幽蓝光芒，艰难地穿透毡毯的缝隙，在黑暗中亮起，照亮了李珂紧张的脸庞。光幕展开，依旧带着闪烁的乱码，但比裂谷冰穴那次清晰了不少！

光幕正中，一个极其简陋的、类似沙漏的图标正在艰难地亮起。图标下方，一行小字断断续续地显示：

＞ …能量…核心…3%…（乱码）…太阳能…汲取…低效…环境…热源…（乱码）…可…转化…

3%！虽然依旧低得可怜，但这意味着墨玉板确实在恢复！而且它明确提示了“太阳能汲取低效”和“环境热源可转化”！它需要热量！大量的热量！

希望如同星火，在李珂心中重新点燃！只要能量恢复，他就能查阅资料，学习知识，在这乱世中拥有自保甚至翻盘的资本！

光幕继续闪烁，文字重新组合：

＞ …请求…指令…

李珂毫不犹豫，意念如同尖锥——查询！赵老六！真实身份！与卢龙军、耶律秃馁的关联！

意念集中，光幕上的乱码疯狂闪烁、重组，如同老旧的机器在超负荷运转。幽蓝的光芒变得有些不稳定，沙漏图标的亮度也微微黯淡了一丝，显然这查询消耗了宝贵的能量。

几息之后，一行行残缺不全、带着明显历史档案风格的文字，艰难地浮现在光幕上：

＞ …检索…关键词：卢龙军…赵姓将领…失踪…关联：耶律秃馁…

＞ …结果（部分）：

＞ …后唐…天成…二年…（公元927年）…卢龙节度使…赵…德…钧…麾下…

＞ …昭武…校尉…赵…弘…殷…（字：匡胤？乱码严重）…

＞ …血战…契丹…于…古北口…（乱码）…

＞ …所部…力战…尽殁…主将赵德钧…败退…

＞ …赵弘殷…陷阵…失踪…疑…阵殁…

＞ …契丹主将…耶律秃馁…悬赏…索其首…

＞ …备注：赵弘殷…子…赵匡胤…（后周）…赵匡义…（宋）…（乱码覆盖）…

信息如同惊雷，在李珂脑中炸开！

赵弘殷？！昭武校尉？！赵德钧的部将？！血战古北口，力战尽殁，失踪？！耶律秃馁悬赏索首？！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最后那条备注——子，赵匡胤？赵匡义？！后周？宋？！

这…这名字…这关联…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历史系硕士生的记忆！一个在五代末宋初叱咤风云、最终黄袍加身的名字呼之欲出！

赵老六…赵弘殷…赵匡胤的父亲？！

那个沉默如磐石、满手血腥、心中燃烧着滔天恨意的老兵，竟然是未来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的父亲？！那个本该在历史记载中“陷阵失踪”的昭武校尉？！

巨大的历史错位感和荒诞感冲击着李珂，让他几乎窒息！这墨玉板的信息是真的吗？还是乱码导致的谬误？如果这是真的…那自己现在依附的，是何等恐怖又关键的人物？！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巨大的、木器被猛烈撞击的巨响，伴随着尖锐的哨鸣，骤然从溶洞入口方向传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篝火声和人语！

“敌袭——！” 一个嘶哑变调的吼声划破洞内的安宁，带着无尽的惊恐，“寨门！寨门被撞了！是契丹狼崽子！”

整个北寨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蚁窝，瞬间炸开！

妇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汉子们愤怒的咆哮和兵刃出鞘的铿锵声混杂在一起！刚刚还温暖的烟火气，顷刻间被浓烈的杀伐和恐慌取代！

篝火旁，一首闭目调息、仿佛沉睡的赵老六——或者说，赵弘殷——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睡意和疲惫瞬间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比寒冰更冷、比刀锋更锐的森然杀机！他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弹起！小腿的箭伤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他的目光如同闪电，瞬间扫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溶洞入口方向，那扇正在被猛烈撞击、发出不堪重负呻吟的巨大木门上！契丹人！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寨子！而且选择了在黎明前最黑暗、守卫最松懈的时刻强攻！

“抄家伙！守住寨门！” 赵弘殷的咆哮如同炸雷，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不容置疑的统帅威严，瞬间压下了部分恐慌！“老人孩子妇人退后！有弓弩的上墙！没家伙的，拿火把！滚石！开水！快！”

他的命令简洁、清晰、充满力量。混乱的寨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精壮汉子们怒吼着抓起手边的柴刀、猎叉、削尖的木棍，甚至锄头，疯狂涌向寨门方向。几个身手矫健的猎户己经爬上了依托溶洞石壁搭建的简陋木制哨墙，张开了猎弓。

赵弘殷没有立刻冲向寨门。他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鹰眼，锐利如刀地扫过溶洞内部——那些堆放的柴草、悬挂的兽皮、以及连接着各个窝棚区域的狭窄通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溶洞深处、靠近山壁的几个巨大而黝黑的通风口上！那洞口，足有水缸粗细，通往山腹深处未知的黑暗！

一丝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李珂的心脏！他想起了墨玉板那冰冷的警告——“血光之灾近在咫尺”！

难道…契丹人的攻击，不止寨门一处？！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恐惧！

“噗！噗噗！”

几支前端绑缚着浸油麻布、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箭，如同从地狱射出的火流星，带着凄厉的呼啸，竟然从溶洞穹顶上方、那几个巨大的通风口中激射而入！

“小心头顶——！” 李珂的嘶吼带着破音的绝望！

火箭精准地射向寨子里堆放的干柴草垛、茅草搭建的窝棚顶！干燥的柴草和茅草瞬间被点燃！火苗“腾”地一下窜起，贪婪地蔓延开来！

“火！起火了！”

“快救火！”

“是通风口！契丹狗从上面放火箭了！”

刚刚组织起来的防御瞬间被这来自头顶的致命偷袭打乱！浓烟滚滚升起，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寨门处巨大的撞击声还在持续，头顶的火箭还在不断射入！内外夹攻！北寨，瞬间陷入绝境！

赵弘殷看着溶洞内西处窜起的火苗和滚滚浓烟，看着慌乱救火、阵型大乱的寨民，看着那扇在猛烈撞击下摇摇欲坠的寨门……他那张被火光映照得如同钢铁铸就的脸上，肌肉猛地绷紧，下颚咬合处棱角分明，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孤狼般的决绝！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把沾血的短刀，雪亮的刀锋在火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他没有冲向寨门，也没有冲向起火的窝棚，而是将目光死死锁定在溶洞入口那扇即将被攻破的木门旁——那里，堆放着寨民用来加固寨墙的、几十根刚刚砍伐下来、一头削尖的硬木拒马！

“阿强！疤脸！带人把拒马给我拖过来！斜三十度角，顶死寨门！” 赵弘殷的吼声压过了一切嘈杂，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其他人！抄起所有能烧的东西！柴火！兽油！给我堆到通风口下面！点火！烧！把烟给我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