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集 焚渊

“烧！！”

疤脸强的咆哮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溶洞里残存的最后一丝血气！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和伤痛。还能动弹的寨民，无论是断了一条胳膊的老兵，还是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后生，都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疯狂地动了起来！

他们扑向每一个角落，翻找着一切可燃之物：散落在地、沾满血污的破皮袄；契丹人尸体上剥下来的毛毡；储存区仅剩的、散发着腥臊味的动物油脂罐；甚至那些被冻得硬邦邦、一碰就碎的干草捆！几个重伤员挣扎着脱下自己相对完好的里衬衣物，嘶喊着让人拿去用！

“堆！堆到那冰缝下面！堵死它！”

疤脸强如同一尊浴血的魔神，亲自拖着一具契丹鹰卫冻僵的尸体，狠狠甩向那堵住冰墓缺口的乱石冰堆底部，正对着李珂所指的、不断渗出惨白寒气的最大缝隙！尸体撞在冰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更多的“燃料”被疯狂地堆积过去——破布、毛毡、干草、油脂罐被砸破，粘稠的液体淋在堆积物上。很快，在那道如同恶魔呼吸般喷吐寒气的缝隙前，一座混杂着死亡与求生欲望的“柴山”被迅速垒起，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油脂和死亡的气息。

“火把！！” 疤脸强嘶吼。

几支残存的火把被集中起来，火焰在弥漫的寒气中艰难地跳跃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堆决定命运的“柴山”，盯着缝隙中不断涌出的、将地面凝结成惨白冰面的寒气。

“给老子——燃！！” 疤脸强夺过一支火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淋满油脂的柴堆顶端狠狠掷去！

火焰接触油脂的瞬间！

“轰——！！！”

炽烈的火焰如同被压抑的怒龙，猛地腾空而起！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油脂发出滋滋的爆响，皮袄毛毡迅速焦黑蜷缩，浓烟混合着恶臭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来，暂时驱散了刺骨的寒意，映照着每一张充满希冀和疯狂的脸！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有人带着哭腔嘶喊。

火焰疯狂地燃烧着，舔舐着冰冷的岩石和上方的巨大冰岩。高温让冰岩表面迅速融化，水流混着灰烬汩汩流下，又瞬间被下方的火焰蒸腾成白雾。那道喷吐寒气的缝隙，被熊熊烈火和浓烟彻底覆盖！

“有效！寒气被压住了！” 一个老兵激动地喊道。缝隙中渗出的惨白寒气肉眼可见地减弱、扭曲，似乎被火焰的高温暂时逼退。

然而，疤脸强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没有丝毫放松。他死死盯着火焰与冰岩接触的地方。冰，确实在融化，但速度…太慢了！那堆积如山的“燃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而上方那块如同小山般、堵住缺口的核心巨冰，在火焰的炙烤下，只是表面融化了一层，露出了底下更加幽蓝深邃、仿佛万年不化的冰芯！那冰芯在火光映照下，甚至反射出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不够…柴火不够！烧不透！” 疤脸强的心沉了下去。他们几乎搬空了溶洞里所有能烧的东西，连死人的衣服都扒了！可面对这堵住地狱之门的万年玄冰，这点火焰，如同杯水车薪！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

“吼…嗡…”

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闷响，穿透了火焰的燃烧声和人们的呼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不是之前的暴怒咆哮，而是一种…蓄力的震动！

被火焰暂时压制住的冰封缺口后面，那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恶意的庞大存在感，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在火焰的刺激下，如同被惊醒的史前巨兽，开始…凝聚！被堵住的冰岩堆，开始出现更剧烈、更规律的震颤！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在巨冰表面蔓延！堆积在下面的“柴山”被震得簌簌抖动，火焰一阵明灭！

它没有被烧退！它在适应！它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更恐怖的冲击！这火焰，反而像是在给它加热，加速它的苏醒！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希望。

“强…强哥…没…没东西烧了…” 一个后生带着哭腔，看着迅速矮下去的火焰，看着那依旧巍然不动的幽蓝巨冰。

疤脸强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首流。他看着即将熄灭的火焰，看着那震动越来越剧烈的冰岩堆，看着身边一张张绝望的脸…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六叔的命，老张的手，所有人的血…都白流了吗？！

就在这时！

“咳…咳咳！” 躺在不远处、被简单包扎过的李珂，再次咳出血沫，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剧痛和虚弱如同附骨之蛆，但墨玉板破碎后残留在脑海中的那种冰冷感知，却因为火焰的刺激和冰墓主宰的蓄力，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刺痛！

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被强行撕裂过的灵魂感知！在那堵住缺口的巨冰深处，那幽蓝的核心并非均匀一块！在靠近底部、被火焰焚烧的位置，冰芯内部，有一道极其细微、蜿蜒如蛇的能量裂隙！那是之前墨玉板超载风暴和火球爆炸双重冲击留下的暗伤！此刻，在外部火焰的持续炙烤和内部冰墓主宰的蓄力震动下，那道细微的暗伤裂隙，正在…极其缓慢地扩大！如同冰层下即将溃堤的蚁穴！

“下面…冰…冰里面有…裂缝…” 李珂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向性。他用尽力气，手指颤抖着，指向巨冰底部、火焰燃烧最猛烈的地方。“烧…烧那里…集中…火…”

疤脸强猛地转头，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根本不去问李珂怎么知道的，此刻任何一点希望都是救命的光！

“听到了吗？！火！集中！烧那冰疙瘩底下！给老子往死里怼！” 疤脸强咆哮着，自己率先抓起几根燃烧的木柴，不顾灼热，狠狠捅向巨冰底部火焰最旺的地方！

幸存的寨民们再次爆发出最后的疯狂！没有燃料了？那就拆！拆掉支撑残破寨门的木桩！拆掉存放物资的破架子！甚至有人开始用柴刀砍削洞壁上相对干燥的苔藓和菌类！所有能找到的、能点燃的东西，都被不顾一切地投入到巨冰底部那片区域！

火焰被强行集中！温度骤然升高！那块区域的冰岩融化速度明显加快，水流如同小溪般淌下，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起更浓的白雾。幽蓝的冰芯在炽焰的舔舐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在呻吟。

李珂死死咬着牙，抵抗着脑海中因集中感知而加剧的、如同钢针攒刺般的剧痛。他全部的意念都锁定在那道冰芯内部的细微裂隙上！他能“感觉”到，裂隙在高温和内部震动的双重作用下，正在艰难地、一丝丝地…拓宽！如同在坚不可摧的堤坝上，硬生生锲入一颗滚烫的钉子！

“吼——！！！”

冰墓深处的存在似乎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那蓄力的震动骤然变得狂暴！整个冰岩堆剧烈地摇晃起来！堵在上方的巨大冰块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随时会滚落！

“顶住！给老子顶住！” 疤脸强和几个汉子用身体死死抵住摇晃的冰岩，皮肤被冰冷的岩石和灼热的火焰同时灼烫，发出嗤嗤的轻响和焦糊味！他们面目狰狞，如同抵住地狱之门的力士！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碎裂声，在火焰的爆燃和冰岩的轰鸣中，清晰地传入李珂的感知！不是外部，而是内部！冰芯深处，那道被集中火力猛攻的能量裂隙，终于…崩开了一道发丝般的裂口！

就是现在！

“爆…炸…” 李珂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嘶喊，“热…胀…冷…”

他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火球爆炸更加沉闷、更加震撼、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猛地从巨冰内部爆发出来！

不是火焰的爆炸，而是冰的爆炸！

极致的、被火焰强行灌注的热量，在冰芯那道细微裂隙中疯狂积累、膨胀！而冰芯周围的极寒，死死地束缚着它！冷与热在微观层面的极致冲突，终于超出了冰晶结构承受的极限！

那块堵在缺口核心位置的、坚硬如铁的幽蓝巨冰，从内部猛地炸裂开来！无数拳头大小、边缘锋利如刀的幽蓝冰晶碎片，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混合着狂暴的气浪和高温蒸汽，呈扇形朝着冰墓缺口内部和溶洞方向，疯狂喷射而出！

“趴下——！！！” 疤脸强的嘶吼带着绝望的预警！

噗噗噗噗！

“啊——！”

惨叫声瞬间响起！

靠得最近的几个寨民，包括两个用身体抵住冰岩的汉子，瞬间被密集的冰晶碎片射成了筛子！鲜血混合着冰渣喷溅！稍远一些的人也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

冰封缺口处，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黑洞！浓烈的、带着硫磺和岩石粉尘味道的灼热蒸汽，混合着依旧刺骨的寒气，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从洞内狂涌而出！洞口边缘，残留的冰晶闪烁着妖异的蓝光，但原本坚不可摧的堵塞，被这来自内部的爆炸，硬生生撕开了一个致命的豁口！

然而，预想中冰墓主宰狂暴涌出的景象并未立刻发生。

洞口内，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灼热的蒸汽和寒气交织翻滚，发出嘶嘶的声响。那令人心悸的庞大存在感，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似乎…剧烈地退缩、沉寂了下去？仿佛被这来自内部的、超出理解的一击重创了核心？

火焰，在爆炸的冲击下几乎熄灭，只剩下零星的火苗在潮湿的废墟和尸体上顽强地跳动。

溶洞内，一片狼藉，尸横遍地。幸存者寥寥无几，个个带伤，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洞。

是挡住了？还是…更大的风暴前的死寂？

李珂在爆炸的轰鸣和气浪冲击下，彻底昏死过去。嘴角，却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混杂着痛苦与一丝了然的弧度。

热胀冷缩…（初中物理就讲过）…在这地狱般的冰渊里，竟成了斩向恶魔的…最后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