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集 星夜兼程

残阳最后一抹余烬沉入西山，无边的墨蓝迅速吞没了血染的驿路。寒风卷起浓重的血腥气，也带来刺骨的冰凉。

“走！此地血腥太重，必招狼群，更怕引来更多冰井务的狗！”

邱弘济撕下死士黑衣裹紧左臂伤口，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他目光扫过疲惫带伤的众人，最后落在李珂紧握苏芷手腕、尚未松开的手上，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无需多言。

疤脸强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将卷刃的苗刀在死士衣服上擦了擦，反手插回腰间，又捡起两把完好的淬毒苗刀备用。苏芷迅速从药囊中取出止血药粉，不顾自己肩头渗血的伤口，先为李珂皮开肉绽的拳头和身上几处较深的擦伤撒上药粉，用撕下的干净衣襟草草包扎。

她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异常轻柔稳定，包扎时，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紧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两人皆是一颤，目光短暂相接，又迅速分开。李珂终于缓缓松开了手，掌心残留着她肌肤的微凉与细腻触感。

“阿萝，来。” 苏芷将吓坏的小丫头搂进怀里，用沾湿的布巾小心擦去她脸上溅到的血点。

“苏姐姐…李大人…流了好多血…” 阿萝声音带着哭腔，小手指着李珂染血的衣襟。

“不怕，阿萝你看，” 苏芷强忍肩痛，指着李珂衣袋处那几片染血的紫色花瓣，声音轻柔却坚定，“花还在。李大人很勇敢，保护了我们。我们也要勇敢，跟着邱爷爷走，好不好？”

阿萝看着那几片在血色中依然倔强显露的紫色，用力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抓住苏芷的衣襟。

邱弘济辨了下星斗方位，又蹲下身捻了捻被夜露打湿的泥土：“西南！进山！山里路难走，却能甩掉尾巴！” 他一马当先，身影没入驿路旁的荒草荆棘。疤脸强断后，警惕地抹去众人留下的痕迹。

星夜兼程。

山路崎岖陡峭，乱石嶙峋，荆棘撕扯着本就破烂的衣衫。失血和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每个人的脚步。

李珂后背的旧伤在剧烈搏斗和寒夜侵袭下隐隐作痛，拳头上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灼烧，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邱弘济那干瘦却如同山岩般沉稳的背影。失去墨玉板的指引，这老卒就是他在黑暗乱世中唯一的灯塔。

苏芷牵着阿萝，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肩头的伤口在颠簸中不断渗血，浸透了月白的布料，染上暗红的凄艳。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却始终将阿萝护在里侧，用身体隔开那些尖锐的枝杈。

偶尔踉跄，李珂总会及时伸过手臂，或托住她的手肘，或轻扶她的后背。没有言语，只有黑暗中传递过来的、带着薄茧的温度和力量。阿萝困极了，小脑袋一点一点，最后被邱弘济一言不发地背到了背上，很快在他宽阔却瘦削的肩头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翻过一道陡峭的山脊，前方山谷中隐约出现几点微弱的、跳动的火光！不是营火，更像是…油灯？

“有村落？” 疤脸强压低声音，带着警惕的希冀。

邱弘济示意众人伏低，凝神观察片刻，又侧耳倾听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没有犬吠，没有人声喧哗，只有风声呜咽。

“是荒村。十室九空，只剩几户走不动的老弱。” 他声音低沉，“下去！找间空屋，生火，处理伤口！再这么熬，没等冰井务追来，自己先垮了！”

山谷中的村落死寂得如同鬼域。

坍塌的土墙，荒草蔓生的院落，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的眼窝。只有最深处两间土屋的窗棂里，透出如豆般摇曳的昏黄灯光。

邱弘济选了一间远离灯光、相对完好的空屋。屋顶破了几处大洞，星光和冷风一起灌入，但西壁尚存，能挡去大半风寒。疤脸强在屋角找到些干燥的茅草铺开。

邱弘济放下熟睡的阿萝，立刻在屋中生起一小堆篝火。跳跃的火焰驱散了浓重的黑暗与寒意，也照亮了众人疲惫带伤的脸庞和染血的衣衫。

温暖的光亮中，一首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得松弛。苏芷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下来，肩头月白的布料己被鲜血完全染透，触目惊心。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苏姑娘！” 李珂心头一紧，立刻单膝跪在她身前。

“药…药粉不够了…” 苏芷虚弱地指了指腰间药囊，声音细若游丝，“刚才…都用在你和强叔身上了…”

李珂这才惊觉，在驿亭她只顾着给大家包扎，自己肩头那道被飞刀带出的、皮肉翻卷的伤口，竟只用布条草草勒住止血！

“你…” 李珂又急又痛，话堵在喉咙里。

“没事…皮外伤…” 苏芷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火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唇。

“放屁！” 邱弘济骂了一句，大步走过来，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苏芷肩头的伤，眉头拧成疙瘩，“刀口有毒！冰井务的玩意儿，哪有干净的！再拖下去，你这胳膊就别想要了！”

他目光扫过空荡的屋子，猛地看向李珂，“小子！出去！趁着有点亮，在村子周围找！找半边莲、鬼针草、还有马齿苋！快！”

李珂没有丝毫犹豫，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棍当火把，冲入寒冷的夜色中。邱弘济的怒吼和“透、快、准”三字诀在耳边回响。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同篝火旁的邱弘济一样锐利，借着火把的光芒，疯狂扫视着荒废院落、残垣断壁的角落、的沟渠边缘。

半边莲…喜阴湿，多生墙根水畔…鬼针草…荒地常见，叶有细刺…马齿苋…贴地生，茎红肉厚…

MP4尘封，所有知识都来自邱弘济平日的零碎灌输和他自己死记硬背的药材图谱！此刻，这些碎片在求生意志下疯狂拼合！

不知过了多久，汗水混合着夜露浸透衣衫。就在他几乎绝望时——

一处倒塌灶台旁的湿滑阴影里，几朵淡紫色的小花在火把光晕下轻轻摇曳！半边莲！

不远处荒弃的菜畦边缘，一丛丛锯齿状叶片的植物顽强生长！鬼针草！

再往前几步，倒塌的篱笆下，大片暗红色茎秆、肥厚多汁的叶片匍匐在地！马齿苋！

李珂如获至宝，小心采集，用衣襟兜着，狂奔回破屋。

屋内，苏芷靠在墙上，意识己有些模糊。邱弘济正用烧红的短刀为她清理伤口边缘的腐肉，剧痛让她浑身颤抖，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却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呼。疤脸强按着她的肩膀，脸色凝重。阿萝被惊醒，缩在角落里，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找到了！” 李珂冲进来，将草药一股脑倒在火堆旁。

邱弘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迅速抓起半边莲和鬼针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成糊状，混合着唾液，敷在苏芷清理好的伤口上。又让李珂将马齿苋捣碎挤出汁液，强行灌入苏芷口中。

“毒不算烈…但拖久了麻烦！” 邱弘济处理完毕，抹了把额头的汗，“能不能熬过去，看她造化了。”

药汁的苦涩让苏芷微微清醒，伤口的清凉也压下了灼痛。她虚弱地睁开眼，看到李珂蹲在火堆旁，正小心翼翼地挑拣着衣襟上采集草药时沾到的几片完整的紫色雏菊花瓣。它们虽染了泥土和草汁，却奇迹般地没有完全破碎。

李珂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火光跳跃在他年轻而沾染风霜的脸上，也照亮了他手中那几片残存的花瓣。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花瓣轻轻放在她未受伤的手心。

苏芷指尖微颤，感受着花瓣残留的微凉和他掌心的温度。她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从腰间解下那个小小的杏色药囊。这个她视若珍宝、装满救命药材的囊袋，此刻被她小心地打开。

她没有取出任何药材，只是用指尖，极其珍重地，将这几片染了血与泥、却依旧倔强存留的紫色雏菊花瓣，放了进去，紧贴着那些晒干的芷草和甘草。

她重新系好药囊，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寒夜里的全部暖意。她看着李珂，火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动，苍白的唇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谢谢…李珂。”

李珂的心，在篝火的噼啪声中，重重地跳了一下。

屋外寒风呜咽，破洞处星光如霜。邱弘济抱着刀，靠在门边假寐，耳朵却微微动着。疤脸强守着火堆，将最后一点麦饼掰碎烤热。阿萝蜷在干草堆里，呼吸均匀。苏芷握着药囊，在伤痛与疲惫中沉沉睡去，眉宇间是难得的安宁。

李珂添了根柴火，跳跃的火焰温暖着这方小小的避难所。他目光扫过沉睡的苏芷和她紧握的药囊，扫过邱弘济如铁铸的身影，扫过疤脸强和阿萝…这一路的血火、亡命、伤痛、冰冷，似乎都被这篝火与药囊中的几片花瓣，短暂地隔绝在外。

然而，邱弘济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却不易察觉地转动了一下。他听到了——极其遥远、极其轻微、却如同附骨之蛆般的…马蹄裹布踏过冻土的沉闷声响！

---

药囊紧贴芳心暖，裹蹄声碎寒夜宁！

下一集：绝谷烽烟——看众人如何借荒村地利周旋，那珍藏的花瓣能否护佑他们再渡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