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深渊倒影

时间在死寂和焦灼中缓慢爬行。休息室狭小的空间像一个加压的蒸笼，闷得江离几乎窒息。每一次走廊传来脚步声，都让他神经质地绷紧，又在那脚步声远去后陷入更深的绝望。医生显然把他当成了需要“处理”的精神不稳定因素，这认知像冰冷的蛇缠绕着他。

“镜中无影者…” 苏晚那干涩的语言如同魔咒，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研磨、发酵。间歇性透明？不可观测态？这些疯狂的念头纠缠着他，啃噬着他仅存的理智。他必须亲眼验证！必须看到那面镜子！这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机会在凌晨三点左右降临。走廊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远处护士站传来极其微弱的、规律的键盘敲击声，像某种机械的心跳。夜班护士似乎暂时离开了位置，寂静浓稠得几乎有了重量。

陆离像一头压抑到极致的困兽，轻轻拧开休息室的门把手。门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在死寂中却如惊雷。他侧身闪出，后背紧贴着冰冷光滑的墙壁，阴影将他吞没。他屏住呼吸，赤着脚（不知何时踢掉了鞋子，冰冷的瓷砖刺激着脚底），像一缕幽魂，无声无息地滑向苏晚的病房，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跳的心脏上。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灰尘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呛得他喉咙发紧。

病房的门虚掩着，大概是为了方便护士夜间巡视。他指尖微颤，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电子元件过热的微弱焦糊味，如同不祥的预兆，猛地钻入鼻腔，让他的胃部一阵痉挛。

惨白的月光，比之前任何一晚都要明亮、冰冷，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投射进来，形成一道惨亮、凝滞的光带，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精准地、无情地笼罩在苏晚的病床上。

陆离的心脏骤然缩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苏晚躺在光带中心，双目紧闭，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玉石般的惨白，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更让他头皮瞬间炸裂、血液倒流的是——那道月光，竟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她盖着薄被的胸口位置！

不是照射，是穿透！

就像穿过一层稀薄的烟雾！他能清晰地看到月光在她胸口“消失”区域下方床单上投下的、边缘模糊的光斑轮廓！那片区域，仿佛一个正在吞噬光线的、无形的空洞！

透明！不是手指，不是手掌，是胸口！范围在扩大，在吞噬！

巨大的、原始的恐惧攫住了他，冰冷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但他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如同生锈的齿轮，带着令人牙酸的滞涩感，一格、一格地，艰难地挪向病房角落——

那面半身镜。

镜子安静地立在那里，光滑的镜面反射着病房内的景象：惨白的墙壁，冰冷的仪器，斜射的月光光带，月光笼罩下的病床，以及……病床上隆起的白色薄被轮廓。

陆离的瞳孔瞬间放大到了极限，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凝固。

镜子里，只有隆起的白色薄被。

薄被之下，苏晚身体存在的部分——尤其是那被月光无情穿透的胸口区域——在镜面里，是一片彻底的、令人心胆俱裂的……虚无！

空荡荡的！没有人形！没有躯体的轮廓！只有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诡异地支撑着那白色的被单！视觉与现实的割裂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

“镜中无影者”！

预言在冰冷的现实里狰狞地应验了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瞬间，病床上，苏晚那双纯黑得如同宇宙深渊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再次睁开，眼白的部分竟也完全消失，整个眼眶里只剩下纯粹的黑暗，仿佛两个微型黑洞。这一次，没有转动，漆黑的瞳孔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无数细小的黑色触须在黑暗中纠缠、伸展首勾勾地、精准地，越过空间的距离，锁定了僵立在门口阴影里、如坠冰窟的江离！

陆离的视网膜上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仿佛那双眼睛正在他眼底烙下印记。他想要尖叫，却发现声带像被冻住般发不出声音；想要逃跑，双腿却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原地。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自己的胸口也开始隐隐发烫——那个与苏晚透明部位完全对应的位置。

那目光，冰冷、空洞，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诡异力量，将他钉在原地！病房里的温度骤降，陆离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凝结成霜。镜面突然蒙上一层雾气，而后诡异地浮现出几行血红色的字迹，正是苏晚曾经说过的预言："当你看清真相时，你也将成为真相的一部分..."

薄被下的"空洞"正在扩大，像滴入水中的墨汁般向西周晕染。江离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开始变得透明——先是皮肤，然后是肌肉组织，最后连骨骼都逐渐显现出来。这个恐怖的变化正沿着手臂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

月光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在明暗交替的间隙，陆离惊恐地看见病房的墙壁上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而苏晚的嘴角正以一个不可能的人类角度，缓缓咧到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