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影子的重量

安全屋内，空气凝滞如陈年油脂。灰白的天光费力地挤过蒙尘的窄窗，吝啬地涂抹在地板和旧家具上，非但未能带来生机，反而将一切都浸泡在一种陈旧、模糊的阴郁里。陆离的目光如同探针，无声地落在苏晚身上。她指端刚刚触碰过的茶杯边缘，一圈细密的水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凝成一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白霜，袅袅寒气无声地逸散开来。

“实体感”……这能力来得突兀又诡异，像凭空扎进血肉的荆棘。她的存在感时浓时淡，如同接触不良的信号灯闪烁不定。苏晚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抬起脸，努力想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却显得有些僵硬：“别担心，陆离，现在我能控制得住了，这样……才能更好地帮你。”

陆离喉结滚动了一下，昨夜那面镜子里粘稠的、无声嘶吼的异象再次冲击他的神经。他声音低沉，如同试探冰层厚薄的脚步：“昨晚……镜子里，你没感觉到什么？”

苏晚的瞳孔骤然缩紧，像是被看不见的针狠狠刺了一下。困惑与受伤的情绪瞬间在她脸上弥漫开来，真实得令人心颤：“镜子？什么也没有啊！我一首在‘里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感觉到！”她急切地辩解着，声音带着一丝委屈的颤抖。然而，就在那层委屈的水雾之下，陆离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绝对冰冷——那不是苏晚该有的眼神。漠然、空洞，仿佛无机质的玻璃反射寒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却足以让陆离的脊椎窜过一道冰流。那绝非苏晚。

“帮我个忙。”陆离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波澜，眼神却像钉子般锐利。他从装备包里抽出一支强光战术手电，“咔哒”一声，雪亮刺目的光柱如同实体化的利刃，猛地劈开了安全屋沉滞的昏暗，精准地笼罩住苏晚和她脚下的方寸之地。“站着别动。”

光柱无情地压下，将苏晚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陆离屏住呼吸，所有的感知瞬间收缩，死死锁定在那片深黑的轮廓上。那影子……不对！它比普通灵体该有的、那种虚幻模糊的灰影要深重得多，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边缘并非清晰分明，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感。

就在陆离全神贯注的刹那，影子靠近脚踝的边缘，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蠕动了一下。那感觉，就像一滴粘稠滚烫的沥青，在重力下微微拉伸、变形。一股阴寒刺骨的麻痒感瞬间攫住了陆离的后颈。

他猛地移开视线，强迫自己看向旁边斑驳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一、二……他默数两秒，以最快速度再次将目光狠狠砸回地面。

影子凝固了。

深黑、浓重、粘稠，边缘却静止得如同刻印上去的标本。刚才那细微的蠕动，仿佛只是他高度紧张下神经的错觉。

但那股被注视的、毛骨悚然的寒意，却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吸附在他的皮肤上，挥之不去。他清晰地感知到，那寒意并非来自光柱下的苏晚，而是从脚下这片死寂、浓黑、如同活物般蛰伏的影子里散发出来，无声地舔舐着他的神经。

赤金火焰……陆离的思维在惊惧的冰层下艰难转动，像钝刀切割冻肉。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恶魄吞噬了它，究竟是压制住了这恐怖的火焰，还是……己经完成了某种诡异的融合？

强光下，苏晚那凝固的、深如渊薮的影子沉沉地压在他心上。一个冰冷刺骨的问题，如同毒蛇，无声地缠绕上来——

此刻站在光里、眼中残留着受伤的苏晚，她的意识深处，是否还百分之百……是她自己？